第一章 身世之謎 第六節

趙頊讓內侍接過奏折,奇道:“彭簡?什麽事值得驚動卿等四人一起前來?”

韓絳苦笑道:“這件事,臣等有爭議,故此請陛下聖裁。”

“爭議?”趙頊一面說一面打開奏折,才看了幾眼,臉色就沉了下去,奏折中所敘,正是彈劾石越寫反詞,而且說石越通商高麗、倭國,是欲結外援以自固;訓練水軍,其心更屬難測——字字誅心,直欲置石越於死地。

“臣認為,本朝一向恩遇士大夫,例無以言罪人之事,似彭簡折中所說,一來並無實據,二來多屬附會,實在不足以驚動聖聽,本欲對彭簡嚴加訓斥,但是呂參政卻頗有異議……”韓絳一面說,一面把目光投向呂惠卿。

趙頊“嗯”了一聲,望了呂惠卿一眼,問道:“呂卿,你有何異議?”

呂惠卿連忙出列,朗聲答道:“陛下,若在平常時候,這等折子上來,的確不必深究。才子詞人,自寫自的興亡之嘆,本也平常……但這個時候,臣雖然相信石越是個忠臣,只是眾口爍金,臣以為還是應當問明石越,或使禦史查明此案,使清濁自分……”

“問明石越?”趙頊意味深長的問了呂惠卿一眼,反問道。

“正是。”呂惠卿一時竟拿不定皇帝打的什麽主意。

趙頊冷笑一聲,把奏章丟到一邊,轉過頭對韓絳厲聲說道:“丞相,你替朕告訴彭簡,人家自寫自己的詞,不必引申太廣了。石越通商與練水軍,是朕知道的!水軍提轄,是朕親派的!那些捕風捉影的話,不是他彭簡身為朝廷大臣所應當亂說的!”

呂惠卿聽到皇帝聲色俱厲、幾近於訓斥的話,這才知道皇帝對石越還有保全之意,但是如此千載難逢的良機,他怎肯放過,連忙跨出一步,說道:“陛下——”

“呂卿還有什麽要說的?懷古之詞,實在不必大驚小怪。”

呂惠卿恭身答道:“誠然。但臣也有疑惑的地方——依彭簡所說,這首詞是在石越交好的歌妓楚氏處尋著,而偏偏此詞,坊間流傳的《石學士詞鈔》,並無收錄;教坊歌女,亦從無傳唱者。若是平常之作,為何又秘而不宣?陛下可以細讀這首詞,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馮京忍不住說道:“一首小詞,未流傳於坊間,也是平常。”

“若是我與馮參政的詞,不能流傳,倒並不奇怪,但這是石九變的!”

趙頊細細思量呂惠卿說的話,不由也有幾分疑惑起來,沉吟道:“這……”

馮京見皇帝猶疑,不由急道:“陛下,本朝祖宗以來,未嘗以言罪人,況且石越一介書生,若說有反意,他又憑什麽造反?”

呂惠卿反駁道:“陛下,現在不能,不代表將來也不能。不過,臣也以為石越人才難得,因此要盡量保全——他牽涉這麽多事情,若不辯明,就難以大用,用之也不能服眾!陛下或者就此一切不問,讓他去太學做教授、白水潭做山長,或者給一散官閑置,不使他掌大權,用人事;或者就要讓他辯明一切,使清濁分明……”

韓絳心中十分惱怒呂惠卿風頭太健,其實他本來並沒有特別為石越分辯的意願,這時候卻終是忍不住,說道:“陛下,臣看彭簡也不過是在一個歌女家看到這首詞,是不是石越寫的,都還難說——許是彭簡與石越在任上有隙,懷恨構陷,也未嘗沒有可能!若就這樣捕風捉影讓石越自辯,形同汙辱,不如先遣人去審那個歌女,看是否真有其事,再問石越不遲!”

趙頊想了一想,點點頭,“丞相說得有理。”

呂惠卿見皇帝認可,不敢繼續爭辯,連忙說道:“臣也認為韓丞相說得有理,如此就讓彭簡去查明證據,也可穩妥。”

馮京冷笑道:“讓彭簡去查,又如何能公正?不如由兩浙路提點刑獄公事晁端彥去查。”

呂惠卿故意遲疑了一下,說道:“臣聽說,石越在兩浙路官員中,威望甚高……”

王珪見二人爭執,韓絳又朝自己打眼色,知道自己終究是不可能置身事外了,只得出來折中,道:“陛下,不如將那個歌女著晁端彥提來京師,讓韓維審理,再欽點兩個禦史去旁聽,這樣該回避的人,都回避了,如果有人想汙蔑石越,石越就在京師,也可以對證……”

趙頊點點頭,說道:“就依王卿所言!這件事情,要快點弄清楚。”

待他的一相三參退下之後,趙頊長長的嘆了口氣,心中苦笑:“弄清楚了又怎麽樣?如果真的是石越所寫?朕還能殺了他?這些東西,又算得了什麽真憑實據?徒亂人意罷了!”

杭州錢塘,市舶司衙門。

“你說什麽?”蔡京騰的站起來,犀利的目光逼視著彎著腰,站在他面前的家人蔡喜。幾個歌姬被嚇壞了,一下子都停止了彈唱,不知所措的望著蔡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