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鳳閣清鳴 第七節(第3/6頁)

真不甘心。

“子宣,子宣。”

曾布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喚自己,他勒住馬,欲要回頭,卻忽然嘲笑起自己來:“必定是幻覺罷,這個時節,人人逼之惟恐不及,又豈會有人叫我?”他搖了搖頭,催馬欲行,不料追者早已到了身後。

“子宣,可叫我好趕。土市子旁邊新開一間仙人酒樓,且去喝幾盅杜康如何?”石越一把拉住曾布的馬綹,笑道。

曾布萬萬不料石越會這個時候來追自己,他看了一眼石越,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微笑著搖了搖頭,道:“還穿著朝服,不必張揚為好。”

石越看他強作笑容,知道曾布也是要強之人,也不好勉強,他望著曾布,誠懇的說道:“子宣,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廣州雖遠,卻是大有為之地。若有能一番治跡,弟在朝中為兄進言,重返汴京,並非難事。他日當更加風光。萬不可灰心喪氣。”

曾布以為石越不過是安慰之辭,他心中雖然感激石越念舊,嘴上卻言不由衷的說道:“不以物喜,不以已悲。愚兄知道的。子明在朝中,多多努力。”

石越見他神態,已知是必不相信的。他也不便解釋,只好說道:“子宣,你到了廣州,就知道端詳。天下之事,變化萬端,不可逆料。若你自己放棄,那麽也沒什麽辦法,只可惜了你的才學。若能不自棄,那麽皇上也不會放棄你的。”

曾布細細咀嚼著石越的話語,在眼前的一片迷茫中,似乎隱隱感覺到了一絲希望,卻又不知道希望是什麽……三司大火的原因,很久以後,都有人懷疑其中存在著巨大的陰謀。它如此明顯的變動了政治版圖,司馬光痛快的接受了任命,數日之後便帶著《資治通鑒》書局離開洛陽,進駐戶部,保守派因此開始了重返權力中心的進程,石越的政治策略也開始變得更加積極。但是在當時,禦史中丞蔡確在開始調查後的第二天,就有一個低級官員來投案,證實是因為自己煮藥不慎失火,引發了這場損失巨大的大火。而且很快,蔡確就發現事實果真如此——這完全是一起偶然的事故。皇帝由此罷免了三司使曾布以下數名官員,那位煮藥不慎失火的官員,按著宋律,也不過是罷官而已。

在司馬光返京後的第三天,閏四月二十日晚上,司馬光的府邸,來了一個客人。

司馬光的精神顯得非常的好,但是眼睛明顯腫大,而眼角也泛著疲態——石越端詳著這個赫赫有名的老人,知道戶部的事情把他累得不輕。他心裏惡意的想著:“三司燒光後,重建一個戶數超過一千四百萬、口數超過三千萬的龐大帝國的主要財政管理系統,還真是有挑戰性的工作呀!”石越自然明白司馬光面臨多大的壓力,禦史台現在依然由蔡確領導,這位蔡中丞正等著司馬光犯錯,然後身敗名裂的被趕出朝廷——各路的官員們,想趁機行奸的,不知道會有多少,至少石越自己就不敢接手這個工作。

也許這件事情,還真的只能夠由司馬光來做。

石越掩飾性的啜了一口茶。他比誰都明白,雖然在他一手倡導的新官制中,財經大權有相當一部分被劃給了六部九寺中排名最後的太府寺,又將傳統的少府剝離出輔樞系統,但在財政上,最主要的機構,依然是戶部。原因十分的簡單——沒有哪種稅收比得上農業與人頭稅!那是國家財政的主要來源,是牽涉國家根本的關鍵性稅收。

“君實相公。”石越終於打破了寒喧之後短暫沉默,直截了當的說明來意,道:“我這次來,是想請教一下您對青苗法、免役法、方田均稅法的看法。”

司馬光皺了皺眉,道:“子明,從新官制來看,錢莊歸太府寺的市易署管理,青苗法一直運行良好,自然可以保留。免役法擾民不當,老夫以為當廢了。方田均稅,更不可行。”

他的回答早在石越意料當中,“相公以為廢掉免役法,復行差役法,就可以不擾民嗎?”石越悠悠問道。

司馬光一怔,沉吟良久,道:“兩害相權取其輕。”

石越淡淡一笑,道:“在下卻有不同的想法。”

“哦?願聞高論。”

“差役法決不可復行,但是免役法與募役法,也要改革。在下以為,改良役法,首先要改革五等戶分等,將五等戶改成城鄉三等。一等戶為上戶,二等戶為中戶,三等以下,統稱下戶。下戶免役,自然也不必交納免役錢;中戶與上戶所納免役錢,均由戶部裁定,中戶一年所納,不得超過兩貫,上戶按口算,每口不得超過一貫,二十年內不得增加。如此,百姓不會再受差役的困擾。相公按理戶部,可以嚴令地方,不得稅外加役,以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