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鳳閣清鳴 第九節(第5/6頁)

四月二十五日朝會,趙頊向天下頒布《熙寧八年新官制第一敕》,煩瑣復雜的官制改革,正式開始。“朕要在今歲之內,結束官制改革之過渡期!”皇帝以威嚴的語氣,向龐大的官僚機構展現他的決心。

這是對一個龐大官僚體系進行的外科手術。

趙頊首先做的,是穩定滿朝文武的人心,所有人都在關心著新官制推行後自己的官位。

禁中右掖門東面,原本是中書省、都堂、門下省在東面,樞密院在西面,兩府遙遙相對,稱為“東西二府”。趙頊以非常的效率與果斷,簡單的將中書、都堂、門下的官衙,改稱“尚書省”,迅速任命了尚書左右丞以下的官員,讓幾位宰相依然暫時保留原有的職務與官名,初步完成了尚書省的改組。然後將中書、門下二省遷到尚書省北面,緊挨著文德殿的幾個院子中;將樞密院北面的院子,劃歸門下後省,任命了門下後省的官員。

在大宋少有的雷厲風行的作風之下,不過兩天時間,中樞機構就可以基本上維持運作了。

幾乎同時,趙頊又詔令以馮京為權吏部尚書,剛剛召回京的範純仁為權吏部左侍郎,以翰林學士韓維為權吏部右侍郎;允許三人選擇在京官吏,經尚書省、門下後省同意後,即頒布任命,在宣德門外禦街東側的官衙中建立起吏部。

如此,僅僅三天時間,官制改革的核心機構,便已全部粗具規模。

然後,尚書省與吏部在趙頊的督促下,迅速頒布了“以階易官”的轉換表。並同時向天下官員宣示:此次改革,暫時只涉及文官;勛爵、祠祿官、貼職等等暫不涉及;原有文散官一律廢除;所有文官舊的寄祿官一律按規定改換成新的散官;地方官員差遣暫時不變。

中央機構官員職事官(差遣)未接到新任命之前,照常處理事務,一直到接受新任命或者與新委任官員辦好移交為止。在此期間,所有批文往來必須有清楚的記錄,否則罷官奪告身,永不敘用。

為了嚴防作弊請托,皇帝更是斷然下令,尚書省、門下後省、吏部,包括擬詔的學士院、舍人院所有官員,暫時一律住進官衙,由皇城司派兵吏鎖院,禁止無詔外出。尚書省、吏部召見新任官員,皆須有第三人在場。

在如此嚴厲的措施之下,身為翰林學士的石越,與身為參知政事的呂惠卿,全部都困在了禁中。石越萬萬想不到,當初自己給皇帝的建議,竟然成為了捆住自己的一根繩子,眼前的困境,也只能夠指望外頭自己的幕僚們的努力了。

皇帝是如此重視這次改革,凡五品以上的職事官,也就是諸部各司郎中以上官員的任命,皇帝都要親自過目;並且他還會在尚書省諸相接見這些官員之前,親自接見他們。在此期間,一直陪在皇帝身邊,便是石越,他雖然並不擬詔,卻要向皇帝介紹所有這些官員的能力與聲譽,接見之後向皇帝提供自己的意見。

這的確是一個讓無數人羨慕的美差,從那些官員們的眼中,石越便可以看出來。但是在邇英殿一天站上十八個小時,中間吃飯還不敢放肆的休息,無論什麽樣的美差,同時也必然變成一種苦差了。

當子時的鐘聲響起,石越拖著沉重的雙腿走回學士院自己的房間後,一向習慣自己照顧自己的石越,也沒能抵制住眼前的誘惑——他聽之任之的讓皇帝特意分配來照顧自己的太監脫掉了自己的靴子,伸進溫熱的清水中——讓一個太監給自己洗腳,真是奇特的體驗呀!石越沒有忘記露出諷刺的笑容,他看了那個太監一眼,見他年紀輕輕,長得白白凈凈,竟有幾分英俊,卻不知為何來做這種賤役。當下忍不住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個內侍連忙尖著嗓子答道:“回學士,奴才姓童,叫童貫。”

石越早已疲憊得迷迷糊糊,一時竟沒有聽清,反問道:“童貫?這個名字好熟呀,我以前見過你嗎?”

童貫諂笑道:“奴才進宮不久,還是第一次有幸見到學士。”

“哦。”石越正要閉上眼睛養神,忽的靈光一閃,雙腳一個哆嗦,腿一伸,把滿盆的水蹬得老遠,“童貫?”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這個年輕人,幾乎是神經質的問道:“你就是童貫?”直把童貫給問得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個學士大人發什麽神經,還以為什麽地方沒有服侍周到,忙不叠的說道:“學士大人息怒,學士大人息怒。”

但在另一方面,饒是石越回到宋代後,已是“見多識廣”,王安石、司馬光、蘇軾、蔡京……什麽各式各樣的人沒有見過?但是一個直接造成北宋亡國的大奸宦,毫無預警的出現在自己身邊,替自己洗腳,自己還渾渾噩噩的沒有反應過來——這實在不能不說是一件極其吊詭的事情。看著眼前的這個家夥,想著他的種種“劣跡”,石越心裏忽然有一種抓住他暴打一頓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