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勵精圖治 第十節(第5/6頁)

“大抵清白持家者,必不會取。若越墻破門而入,便是盜賊了。”

“正是如此。”石越笑道:“制度之設,便如門閂與銅鎖,其目的,是為保護大部分人的名節。制度愈是完善,則世間君子越多。故我以為,欲使民風官風澄樸如古,一則自然還要德化,以德治天下,若處道德淪喪之時,便有嚴刑峻法,亦不能止人為盜賊,好的制度並不能決定一切,同樣的制度,在此處是良法,在彼處則是惡政,便是道德不同所致,此所謂徒法不足以自行。所以,既便是三代的制度,也不能照搬於今日。但另一方面,僅有德化,亦不足以自恃。譬如日日有黃金千兩唾手可得為誘惑,便是一日在其耳邊念上《論語》三百遍,亦難使其不作賊。故此我以為,道德教化與完善制度,二者不可偏廢。”

“道理自是如此……”

“人情都是趨利避害。制度之設計,便是要使眾人知道,做好人便是利,做壞人便是害。對於官員,一種好的制度,可以從以下的方面來考慮,一是如果他想貪臟枉法得到一百貫錢,便要讓他付出行賄二百貫錢的代價方能得到;再則是要讓他貪臟枉法的,更容易被發現。如此,大部分官員都會樂意做好官,而不是貪官。”

馮京苦笑道:“子明,種種情弊,想要杜絕,絕非易事。制度過於嚴密,也並非好事。做宰相的,要有包容之心。要知道陰陽為天地之道,宰相之道,在於調和陰陽,而並非執其一端。否則,徒然多事,讓天下不安而已。”

石越知道馮京倒也並無惡意,只是一時難以完全理解自己的想法,他搖搖頭,娓娓說道:“馮相放心,我並非要制訂嚴密的律法,我不過是想推行一些財務監督政策,避免有人趁機大肆侵吞朝廷的錢財而已。”

石越與馮京到達石府之後,二人方坐下來,便聽侍劍來報,韓宗吾與竹娘已經請到。石越與馮京微微一笑,連忙吩咐侍劍將這位韓衙內與竹娘請進客廳。

韓宗吾雖然也是宰相之子,但是身份比起石越來,卻也是有天淵之別。他於石越,素來是高攀不上,此時忽然接到石越的帖子,委實不知何事,心中不免惴惴不安。走進廳中,正要行禮,卻又見馮京也在,更是吃了一驚,連忙拜道:“學生見過馮參政、石參政。”竹娘也盈盈跪了下來,欲要參拜。

石越卻擡擡手,笑道:“韓世兄、竹娘姑娘,不必多禮。來人,看座——”

早有仆人過來,給二人上茶看座,韓宗吾見石越如此客氣,稍稍放心,一面抱拳問道:“參政召學生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石越微一沉吟,笑道:“的確有事相詢,不知韓世兄與竹娘姑娘,可否如實相告?”

“參政下問,焉敢不答?”

“如此便好。”石越站起身來,慢慢踱到二人面前,笑眯眯看著韓宗吾,問道:“在下便是想問問二人,那份奏折,是不是韓世兄泄露給唐坰的?”

韓宗吾被石越嚇了一跳,擡起頭來,愕然道:“不是,不是。”

“韓世兄,此時此刻此事,你隱瞞其實無益。你若能坦白告訴我,或者還有轉寰的余地,也保住了這位竹娘姑娘一條小命。我坦白向你說罷,你可知道今日來滿風樓的人是何人?此人朝中赫赫有名,乃是禦史安惇。世兄今日一時沖動得罪了他,只怕明日令尊都難免要受到牽連……你若再瞞上這等大事,到時候只恐真的要禍及家門,牽連不淺呀!”石越目光炯炯地看著韓宗吾與竹娘,從容而懇切的勸說道。

馮京也溫言說道:“我與石參政,與令尊,令叔皆是交好,今日之事,賢侄還是要實話實說,以免誤了大事呀!”

韓宗吾萬萬料想不到自己打的,竟然是當朝的禦史,尤其安惇的名字,他其實也是聽說過的,當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想起後果,不由得後怕,竟然癱在椅子上渾身顫抖,半晌說不出話來。那竹娘被卷入這樣的大事當中,早已經目瞪口呆,只是垂頭屏氣,連喘息都不敢稍大一些兒。

石越靜靜的望著韓宗吾,柔聲說道:“那份奏折,是令尊帶了抄本回家,所以被你看到了嗎?”

“不是,不是。”韓宗吾似乎還沒從震驚中回復過來,聽了石越的問話,條件反射似的一顫,便即慌忙否認。

“那你是如何得來的?”

“我……”韓宗吾望了石越與馮京一眼,一咬牙,說道:“我是揀來的。”

“揀來的?”石越與馮京不可思議的望著韓宗吾,齊聲反問道。

韓宗吾見二人似有不信之意,急道:“家父為相多年,豈會如此不慎,私帶奏折抄本回家?實是那日我約了唐坰去滿風樓喝酒,在樓外的街上與人發生口角,那人傷了我兩個家人,逃跑之時,不慎遺下這個包袱,學生想查知此人是誰,便打開了這個包袱,只見裏面除了一些銅錢外,便是這封奏折。學生當時也不知是真是假,便和唐坰炫耀……”韓宗吾在此處,卻是撒了點小謊——他以為既是撿來的東西,無論真假,告訴唐坰也不會與他韓宗吾有關,這才沒有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