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湖廣初熟 第九節(第3/6頁)

“昨日,太皇太後與皇太後各有賞賜;今日,皇後又賜了一把扇子給公子……”李丁文皺了眉毛,“難道皇上真的要大行了麽?”

石越苦著臉,搖了搖頭,道:“眼下的情勢,無法判斷。前天是我輪值,眼看著皇上的身體……”

“究竟是什麽原因引起的?”

“太醫只說是陰陽兩虧,卻各有各的意見。唯一統一的,是所有的太醫都認為這個病只能慢慢調理。”石越對醫術一竅不通,但每想起這些日子來太醫們天天爭論不休,卻始終不得要領,皇帝每日間湯藥流水價的服下,而皇帝的病卻遲遲沒有起色,不由得大感頭痛。

“我曾經聽到一點傳言……”唐康神色間有點遲疑。

“什麽傳言?”

“有人說與王賢妃有關,說皇上虧了身子。眼下王賢妃也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各種謠言,對王賢妃非常不利。”

李丁文瞳孔聚然縮緊,斷然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攻擊王賢妃的謠言,是為了對付公子的。”

“不錯。王賢妃送進宮中,與蔡京和康時有關,便是和我有關。不過這種謠言不攻自破,暫時不用理會。皇後賜東西給我,言外之意甚是明確。”

“現在的事情,都難以下定論。”李丁文低聲說道:“奇怪的是,太皇太後為何要下這道殺氣騰騰的懿旨?以太皇太後的精明,如果皇子無憂,是不會如此大張旗鼓的。她這是在做給一些人看……宮中一定出了什麽事情。”

“如果有什麽事情,必然是針對昌王的。”石越頓時後背發涼,如果皇帝真的大行,在這種立新君的政治鬥爭中,站錯了隊是不可以原諒的。雖然他所熟知的歷史,趙頊絕不應該這麽早死去,但是歷史根本已經改變,出現什麽意外又有什麽奇怪?既然耶律洪基可以死,憑什麽趙頊就不能死?

李丁文沉吟半晌,喃喃道:“昌王也是太後的親生兒子,又一向很受太後喜愛,如今小皇子的如此年幼,國家要立長君也不是說不過去。昌王雖然反對新法,卻與桑充國交好。而新生的這個小皇子,雖然不是皇後的親生兒子,但畢竟是名義上的兒子,皇後自然是願意立自己的兒子。而若立幼君,則必然要由三位太後主政……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知道兩宮太後怎麽想……皇上與皇後,自然是願意要立自己的兒子的。”

“眼下說這些為時過早。”石越站起身來,沉聲道:“不論如何,要盡一切辦法讓皇上康復。別的事情,等事情不可為再說不遲。後發制人吧。”

慈壽殿。

司馬光垂手站立在殿中,眼前一道輕紗簾在微風中飄動,簾後曹太後斜靠在枕上。偌大的慈壽殿中,只有太皇太後曹氏與司馬光兩人,靜得似乎能夠讓他們聽到對方的呼吸之聲。

不知沉默了多久,曹太皇太後才低聲說道:“君實相公,滿朝文武,堪稱社稷臣者,唯有韓琦與司馬公。可惜如今韓琦已死,便只余了公一人。”

“臣……”一向端莊嚴肅的司馬光,聽著曹太後誠懇低沉的話語,不禁微微哽咽起來。

“皇帝病重,雖然帝王有上天護佑,但是諸事不得不防萬一。偏偏哀家的身體也不爭氣,老太婆眼見也沒幾天好活了。可如今皇子尚未滿月,諸事便不能不防。朱家你素是知道的,並沒有什麽勢力,斷不至於有外戚專權;朱妃也為人謹慎,皇後也最是賢淑,有些勾心鬥角的事情,她們兩個婦道人家,既不懂也不會去做。因此,有些事情,老太婆便不能不為她們預先安排了。”曹太後一氣說了這麽多話,已覺乏力,便停下來,歇息一會。

司馬光是何等人物,早已知道曹太後分明是在托孤了,他知此刻尋常之話也不必多說,便只說道:“臣萬死也不敢辜負太皇太後與皇上的信任。若有主上有個萬一,臣定會竭力盡心,讓幼主能順利親政。只盼太皇太後能保養鳳體,皇上能保重龍體,太皇太後與皇上洪福齊天,必然無事。”

“生死之事,哀家其實看得甚淡。”曹太後擺了擺手,緩緩道:“哀家也早就應當去見仁宗了。只是大事未安排好,卻沒面目見仁宗於地下。不管怎的說,哀家都活不到皇子行冠禮的那一日了。所以有些事情,此時便不能忌諱。”

“請太皇太後放心。”

“司馬公是天下聞名的君子,有些事情,司馬公想不到。哀家卻是放心不下,既擔心我那曾孫子不能順利親政,也擔心他甚至坐不了那個龍椅。”

電光火石之間,司馬光只覺得心臟霍然揪緊。一個想也不敢想的念頭頓時湧上心頭,但數十年的宦海生涯,卻讓他驚而不亂,反而鎮靜下來,平靜的說道:“太皇太後擔心有人想要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