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湖廣初熟 第十節(第5/7頁)

這位“女中堯舜”在會見的整個過程中,不曾說過半句逾矩的話語,只是提到太皇太後對司馬光的信任,勉勵石越忠於職守,謹慎小心,“不要授人以柄”。高太後的態度,宛如春風一般和藹,完全是以對待子侄輩的態度,來叮囑著石越。但是考慮到這次召見的形式與時機,話語中若有若無的暗示,石越卻不能不有更多的聯想。但是讓人感到諷刺的是,太皇太後密召司馬光,結果高太後知道了,自己也知道了;而高太後密召自己,連呂惠卿都知道了……“那皇帝知不知道?”石越心中一凜,“如果向皇帝坦白,必然得罪太後;如果不說,那麽皇帝又會如何想?”

呂惠卿並沒有想到自己的話會令石越陷入兩難之中。他想刺探一下石越,不料一顆石頭扔出去,卻猶如丟進了深不可測的大海之中,沒有半點聲響。心裏也暗暗佩服石越沉得住氣,因說道:“當前的局勢,昌王受詔而不肯離京,太後接連召見子明、馮當世等七八名大臣……”

“相公耳目倒是很靈通。不知道這七八名大臣之中,有無相公?”石越悠悠瞥了呂惠卿一眼。

“我卻沒有這個福份。”呂惠卿的話中有幾分酸意,兩宮太後召見大臣,卻沒有他這個名義上的首相,既便明知道自己不被兩宮太後喜歡,但是心裏也不會怎麽好受。

“……但是眼下的局勢,不少人都在想要立昌王還立皇子吧?”石越忽然說道,他的嘴角,流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

看到石越終於說出這句話,呂惠卿點了點頭,也不再遲疑,單刀直入的問道:“不知子明之意如何?”

“不知相公之意如何?”石越注視著呂惠卿的眸子,似笑非笑的反問道。

呂惠卿站起身來,在雪中踱了幾步,踏出幾個深深的腳印。停了一會,忽然斬釘截鐵的說道:“如果皇上不幸大行,立皇子則必然是兩宮太後垂簾,我呂某人自知如此,必被貶斥遠方,但是皇上知遇之恩不能不報。縱然頭碎玉階,我也要死爭保幼主登基。”

石越淡淡一笑,他知道呂惠卿這話無非是說得大方,因為眼下的形勢,如果昌王登基,擺明了他的下場好不了,扶持幼主,等到兩宮太後一死,皇子親政,他這份功勞就大了。這根本是呂惠卿唯一的選擇,偏他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他此刻心中明鏡也似,面上卻不帶出絲毫,只說道:“相公真無虧大節者!”

呂惠卿聽石越話中之意,已是贊同自己的立場,心中頓時大喜,道:“某願與子明共勉之。”

石越此時已經知道,呂惠卿是擔心有一日他自己勢單力孤,在朝中孤掌難鳴,因此才選中自己合作,以應付目前的局勢。政治之道,變幻不定,數日之前,也許自己還是呂惠卿爭寵固權上的敵人,呂惠卿要時時防著自己將他取而代之;但到了今日,竟然要主動來尋求合作,實在不能不讓他感嘆。但是他也知道,呂惠卿有一點說得沒錯,眼下他二人最大的共同點,就是二人的“前途”,都依賴於趙頊。

但是石越對趙頊的依賴性,卻並沒有呂惠卿所想像的那麽大。如果趙頊真的大行,石越只要立保幼主登基。哪怕是其道不行,他亦可退居地方講學,只須謹慎行事,等自己的門人弟子一步步能進入朝堂,到了幼主親政的一日,首先想到的人,也必然是他石越,而絕對不會是呂惠卿,那怕僅僅從權術上講,時間也是站在石越這一邊的。一旦他石越退隱,贏得的,不僅僅是巨大的道德聲望和政治資本,還會有天下人的同情。

“似乎王莽當年也這麽做過……”盤算著自己未來的處境,石越不無惡意的想道。

不過對於石越來說,此時在權位上的利益與他實現自己理想的利益,並不完全重合。從權位上考慮,暫時性的退隱對於長遠來說,能夠收獲更多的名望,日後復出,聲勢當更勝如今;但是考慮到他的目標,以及他想實現這個目標的熱切心情,那麽長時間的等待,也會是一種極之難熬的忍耐,如非逼不得已,他並不願意選擇前者,也並沒有在民間從容耕耘的打算。

熙寧九年臘月二十五日。

趙頊在病中接受文彥博、呂惠卿與石越等人的建議,封皇子趙傭為均國公。

熙寧十年正旦。

晉封均國公趙傭為延安郡王,尚書令。

至此時為止,太皇太後與皇帝已經病倒了二十二日。雖然報道太皇太後與皇帝的病情,依然還是一種禁忌,但是開封府已經明令取消官方正旦至元宵的慶祝活動,似乎已經在隱隱的預示著什麽。而民間的活動,也開始自發的變成以向上天祈福為主。

正月初三晚上,禁中尚書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