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湖廣初熟 第十節(第4/7頁)

“政事堂的大臣們,唯有子明與我,是真正受皇上知遇之恩的。”呂惠卿似乎並不在意石越的沉默,又用一種幾乎是嘆息的聲音說道。

石越細細品味著呂惠卿這些努力把自己與他並稱為“我們”的話語背後的含義,只覺其意味與甘蔗酒的味道一樣值得玩味。

“我聽說皇太後曾經私下召見過子明。”

石越眼中霍的精光一閃,卻依然沒有看呂惠卿。高太後不久前的秘密召見,每一句話都還清晰的留在他的記憶之中。

保慈宮。

輕紗之後的高太後看不見容貌,但聲音卻顯得非常的慈祥與溫和。石越很清楚的知道這位高太後,在他所出生的時空之中,有“女中堯舜”之稱,是中國歷代女執政者中,享有儒家最高評價的人物。對於這個女人,石越有著應有的敬意。無上的權力的唾手可得而不弄權,這件事情本身,就值得敬佩,但另一方面,他卻對這個女人不敢有絲毫的輕視。

但此刻的高太後,卻如同一個普通的慈祥的老太太,與石越敘著家常。“魯郡君是小產過的,她的身子虛弱,特別需要小心的調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石卿家已過而立之年,又是朝廷重臣,若無一兒半女,對石氏祖宗來說,就是不孝。這也會招人閑話……官家的子嗣就來得艱難了一點,幸好今年風水好。聽說王安石的幼女也有了身孕?”

“多謝太後關心。桑夫人己有五個月的身孕。賤內第一胎流產,實在卻是下臣疏忽之過。”石越想起此事,便自耿耿。

“往者已矣,來者可追。現下注意也未為晚。魯郡君最是知情識趣的人,為人又乖巧,哀家也甚是喜歡她。宮中有一些進貢的續斷、紫蘇,還有一點昌王、嘉王帶來的阿膠,等會兒都讓你給魯郡君帶過去。要用得著宮中太醫之處,石卿家也只管開口,總之是孩子要緊,不要有那麽多忌諱。”

石越聽到高太後突然提到昌王與嘉王,似乎另有言外之意,心中不由一顫。沉聲說道:“太後恩德,臣感於五內。粉身碎骨無以為報。”

高太後淡淡一笑,道:“哀家要你報答什麽?你的本事,好好輔佐官家,就是報答了。英宗是大業未成身先故,哀家怕的,是官家也與先帝一樣的命。”

“太後放心,皇上吉人自有天相……”

“不用說這些。”高太後擺了擺手,道:“哀家見過三位皇帝,英宗難道不是吉人?年紀輕輕也就歸天了。做皇帝,就是辛苦命。今日見你,無非是說些肺腑之言,那些虛文,不過是騙騙世人的。”

石越越發疑惑起來,一時竟是不明白高太後見自己的目的。

“石卿家的才幹,天下人有目共睹。也虧了石卿家,才扭轉了新法的許多弊端。有了今日大宋前所未有的盛世氣象,哀家也曾讀過書,便是漢唐全盛日,中國也不曾有今日這麽多屬國吧?這是石卿的功勞。”

“臣不敢當此譽。這是皇上盛德所致。”

高太後見石越如此,不由笑道:“石卿家還是真是謹慎小心之君子。哀家倒有點奇怪,太皇太後一向欣賞謹慎君子,為何卻欣賞司馬光多一點?召司馬光在慈壽殿談了那許久。”石越一驚,用眼角悄悄看了高太後一眼,卻見高太後神色如常,似乎是說著閑話一般。“不論如何,哀家卻是信得石卿家是個忠臣的。不過石卿家畢竟年輕,行事不夠有時候不夠細致也是有的。雖然說君子坦蕩蕩,但是最好也不要授人以柄。免得被人中傷。”

石越聽到話中之意,似乎暗有所指。當下朗聲道:“臣對於大宋的忠心,可表日月。請太後明鑒。”

高太後“嗯”了一聲,微微點頭,道:“哀家自是信得過卿家的。眼下官家病了,朝政就全拖賴卿家等大臣,又豈能談得上一個疑字?自古以來,猜忌大臣,都是自取敗亡之道。”

“太後聖明。”

“想來石卿家也聽說過,太皇太後賜《漢書》第六十八卷給楊士芳。”

“臣聽聞過,這是楊家的榮耀。”

“楊士芳以一介武夫,太皇太後卻賜以《霍光、金日磾傳》,亦是因為太皇太後在病中,思慮未周所致。天下忠臣何止千萬,霍光、金日磾也並非楊士芳可比。要賜,也應當賜給司馬光、石卿家這樣的輔政大臣,而且也應當由官家來賜才是。”

高太後委婉的說起太皇太後的不是,石越自然是絕不敢插嘴的,當下只是靜靜的聽著。

方說了幾句,便見高太後自失的一笑,道:“看我,人老了,總愛絮絮叨叨,竟和卿家說起這些話來了。卿家切不可放在心上,亦不便外傳。”

“臣理會得。”

“官家臥病這段時間,外朝之事,便要有勞石卿家多多留神,切不可使朝政全都荒怠了。也要防著一些奸人趁機作奸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