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安撫陜西 第二節

“汴京之外,以天下為十七路,為京東、京西、河北、陜西、河東、淮南東西、兩浙、江南東西、荊湖南北、益州、黔州、福建、廣南東西。其中河北東西路並為河北路,永興軍、鄜延、環慶、秦鳳、涇原、熙河六路並為陜西路,成都府路、利州路、梓州路並為益州路,夔州路改名為黔州路。凡此十七路,以轉運使為民政、財政長官,提刑使為司法長官,提督使為軍事長官,學政使為教育、考試長官。四權並重,互不相統轄,互有監督之權責。諸路又各置監察禦史二人,互不統屬,監察四長官,稽核一路刑名案件,上報朝廷,有調查權而無處置權,三年一換,以防漢代十三部刺史之弊。如此,地方分權並立,則可無晚唐之患。而於陜西、河東、河北三路,可另設安撫使,以文臣之卓者擔任,安撫使位在一路四使上,主管一路軍政民政,但提刑使不受其節制。而轉運使、提督使、學政使名為下屬,亦有監督安撫使之權責。朝廷於安撫使衙中,遣衛尉寺軍法官與禦史台之監察禦史駐節,加以監督。如此,既防有唐一代節度使坐大之弊,又可使三路軍民政事協調,應對夏國與契丹之威脅……”

趙頊腦海中,有關於地方官制改革的條陳無比清晰的浮了上來。趙頊心裏非常的清楚,地方官制改革,實際上是整個官制改革中至關重要的一環。石越與韓維以及學士院的學士,是在建議他對弱枝強幹之國策做實質上的修改。地方官制改革的核心之一,是在保留府州官員可以直接與朝廷進行交流的前提下,將路這一級機構真正實權化。通過分權與制衡、監督與監察等手段,使地方保留更多的財政權力與軍事力量,以方便地方政府有所作為。當然,有鑒於唐代藩鎮割據的教訓,對地方首長的防範也非常的嚴密,除了四權分立,由朝廷進行垂直領導之外,更是派遣了專門的監察禦史,而且最重要的是,提督使只能管轄境內的廂軍、鄉兵等武裝力量,而無權管轄境內的禁軍。禁軍之調動,只服從來自樞密院的指令。

趙頊也非常明白,話是如此說,但是大宋在實際上,西北邊境的知州都是兼領禁軍的。石越為他分析過這個現象,“唐代節度使之禍,是起源於李林甫阻塞了邊將入相之路,使得邊將長期駐守一地,而且又多用胡人,所以才有了後來的禍亂。實際上唐太宗的制度,是無可指責的。本朝邊境的知州大多兼領兵權卻從無禍亂,便是明證。”趙頊心裏面認為石越說的話的確有道理,而且他也從不曾猜忌邊境的知州們……但是,如果是一路……這麽龐大的力量,就不能不讓趙頊心存疑惑了。特別是安撫使,兼領一路駐防禁軍的安撫使!

大病折磨的身體,讓趙頊眼眶深陷。他看著陜西路、河東路、河北路巨大的疆域,與海外歸義城、淩牙門城的“無關痛庠”不同,這三路幾乎包括了大宋黃河以北的全部領土,把它們交到三個實權完全不同於以往的安撫使手中——趙頊的腦海中各種各樣的想法激烈的沖突著——“有嚴密的監督與分權,並且一旦燕雲收復,平夏歸宋,這些安撫使是可以撤掉的。這只是非常時期的非常制度……”終於,趙頊說服了自己。

他靜靜的把頭靠在一張舒適的椅子上,閉上了眼睛。做出決定之後,應當好好休息一下了,明天再來考慮三路安撫使的人選吧……熙寧十年正月初十。

群玉殿。

“臣妾拜見賢妃娘娘。”成安縣君金蘭的封號,是大宋少見的例外。因為她與唐康的婚姻,是宋朝建國以來從未有過的例外。而大宋關於官員妻母封號的另一個例外,也發生在石越家裏,參知政事石越的夫人韓梓兒固辭魯郡夫人的封號,最後還是太皇太後與皇太後敘封梓兒的母親為郡太君才算了結此事。

“蘭兒。這裏沒有外人,不要拘禮了。”遠嫁到天朝上國的王賢妃,除了身邊的幾個丫頭外,在整個汴京城裏,只有金蘭一個故識。

金蘭盈盈起身,注目著王賢妃,兩眼已是珠淚滿眶,低聲用高麗語喚道:“公主殿下。”

王賢妃心中一酸,卻是用漢語回道:“你還好麽?”

“還好。”金蘭垂首答道,改用了漢語。

“汴京的春節,比起開京來,要熱鬧許多哩。”王賢妃幽幽說道,“可惜不能好好遊玩一下汴京城。”

金蘭沉默半晌,忽然又用高麗語說道:“中國古代三國時,有位叫劉禪的國王,被敵國擄至京師後,曾經說,這裏很快樂,我不再思念故國了。人之善忘,真是讓人感嘆啊。”

王賢妃嘴角流露出一絲苦笑,但是卻依然用漢語回答:“我只是個女人,皇帝對我很好,什麽故國情思,對我來說,都過於奢侈了。”她一面摸了摸肚子,眼睛中似乎忽然有了動人的光采,道:“我現在只想皇帝平平平安,我順順利利把孩子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