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安撫陜西 第八節(第2/6頁)

李清靜靜聽著二人的對話,並不說話。他始終是漢將,再受夏主的寵信,李清心中,始終有一個意識:自己是外人。所以無論說話或者做事,他都比旁人要加倍小心。這種身份的意識,對於許多漢將來說,都或多或少的存在,不過有些人較為敏感,而有些人則較會自我開解罷了。對於嵬名榮的話,李清心裏其實是贊同的,他早聽說前朝名臣嵬名浪遇在三年前逝世,遺表上就勸諫夏主秉常要“擢用忠良,勿犯中國”,但是遺表被梁乙埋截住了,至今秉常都不知道嵬名浪遇死前還有遺表,而這件事情,李清因為沒有證據,也不敢在秉常面前提起。嵬名榮的主張,其實是與嵬名浪遇這樣的元老一脈相承的。這些人都經歷過元昊時對宋的戰爭,也看到宋朝現在的局勢——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和宋朝作戰,對夏來說,並不是明智之舉。但是嵬名浪遇私下裏也曾經說過,現在夏國之所以還占據著一定的優勢,主要原因是地形,西夏可以在天都山一帶聚集糧草人馬,驅使橫山蠻,以居高臨下之勢,襲擊宋朝。但是一旦宋朝覺悟過來,大舉出兵,哪怕只要奪了蘭州、天都山、橫山一帶,那麽兩國的態勢,就變成了隔沙漠相望,西夏在地形上優勢失去之後,想要攻擊宋朝,大軍就要跨越沙漠來作戰,其中的風險,既便是最愚蠢的人也知道有多大。所以梁乙埋想要奪取隴東、渭中,來改善西夏的危險處境,也有其道理。只不過,梁乙埋看不到的,是西夏的實力與宋朝的實力對比,根本支撐不了他的野心。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為後盾,再好的戰略想法,也只是一個笑柄。“也許梁乙埋與嵬名浪遇這樣的名宿之差距,就在於後者清晰的知道如何根據自己的實力來制定最有利的戰略。”李清在心裏暗暗想道。

“李將軍。”梁乙埋打斷了李清的思索,李清連忙回過神來,聽梁乙埋說道:“你可知道新任陜西安撫使石越在數日之前遇襲之事?”

李清知道這是梁乙埋故意拉開話題,當下也不說破,回道:“在下也曾聽說過,據說是環州慕氏作亂。”

“嗯。環州慕氏有一支部族受梁乙兀感化,歸附大夏。其首領率輕騎潛入渭州,襲擊石越。此次襲擊未果,徒然打草驚蛇,但是本相以為,石越必生報復之意。昨日靜塞軍司已接到東朝陜西路安撫使司文書,責問我們為何在講宗嶺築城,用辭嚴峻,要求我朝立即停止修築講宗城。”梁乙埋輕松的口氣中,竟帶有幾絲嘲弄之意。

嵬名榮與李清的臉色卻立時嚴峻起來,李清正容說道:“國相,若不找個能讓宋朝無言以對的借口,只怕此事未必能輕易善了。”

嵬名榮卻略帶牢騷的說道:“雖則石越對宋之重要,遼主多次提起,但是國相如此蠻幹,卻並非良策。與其派人行刺、襲擊,不若用計殺之。”

梁乙埋聽嵬名榮的話中,已近指責,頓時臉色沉了下來,冷冰冰的譏刺道:“老將軍素稱遼主英睿、蕭佑丹多智,遼國君臣不能以計除之,莫非老將軍又有何良策不成?大丈夫行事,豈能畏畏縮縮,只要宋朝抓不到證據,其奈我何?他若要侵我大夏,難道還怕找不到借口不成?”

嵬名榮這時才發覺自己所說之話,的確有點失於孟浪。雖被梁乙埋譏刺,臉上有點掛不住,但是畢竟此事關系到宋夏大局,他卻不敢意氣用事,當下訥訥正要說話,卻一時無法措辭,正在為難,卻聽李清說道:“過去的事情,做都做了,無論是對是錯都不重要。但是眼下之事,國相卻切不可等閑視之。石越非等閑輩。”

“一書生濟得甚事!”梁乙埋猶在惱怒當中,“本相所懼他的,是他能替宋帝整理朝政,擔心他把陜西路變成杭州第二,那我大夏亡無日矣。若他棄長取短,要在馬上與我大夏較一短長,我大夏可高枕無憂矣。”

“國相!”嵬名榮見梁乙埋如此,已是憂形於色,“石越不必如王韶親自領兵,自古為賢君賢臣者,不在於一己之聰明,而在於知賢善用。若石越選賢用能,我大夏豈可輕視之?請國相好辭回報,必使其無話可說。便不能,亦當囑咐守將,加強戒備。國相亦道石越必生報復之心,其若報復,首選之地,便在講宗城!”

李清也說道:“老將軍所言甚是。講宗城是主上欽定要修築的城寨,不容有失。現今守軍不足兩千,請國相在講宗城附近增加駐軍斥侯,以備非常。”

梁乙埋卻不答話,轉過身去望著野利濟,板著臉問道:“野利將軍,你要多少人馬才能守住講宗城?”

野利濟正要說“至少五千”,擡起頭來,忽然看到梁乙埋眼中懾人的寒光,心中一凜,連忙改口,硬著頭皮說道:“有二千正軍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