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安撫陜西 第十節(第4/6頁)

“難為官家了。”曹太後輕咳了幾聲,又說道:“官家,走近來點,哀家想與官家說幾句話。”一面又吩咐道:“張嚴,你率著眾人都退出去吧,這裏先不用你們侍候。”

“是。”張嚴一邊答應了,一邊便指揮著一幹宮嬪內侍,靜靜的退了出去。

趙頊此時已走到曹太後的床邊,見曹太後斜斜倚在床上,頭上並沒有戴鳳冠,只將滿頭花白的頭發如普通婦人一般盤起,僅插了一根白玉釵,更襯得她老態龍鐘、形容枯槁。她的臉上久病而缺少血紅,顯得極為蒼白,惟余一雙眸子,依然炯炯有神。趙頊忽然間一陣心酸,垂下頭竟是不敢再看。

卻聽曹太後道:“官家,你坐下來,聽哀家說話。”

“是。”趙頊一邊答應道,一邊挨著床沿坐了。臉上打起笑容,道:“娘娘身體不適,眼下還不宜勞神,聽說瓊林苑牡丹開了,娘娘且安心靜養,過些日子,朕陪娘娘一道去賞花。”

曹太後淡淡一笑,道:“官家不用安慰哀家。哀家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不過是拖罷了,能拖到幾時便算幾時,都算是從閻王那裏掙回來的。這生死之事,哀家一向都看得甚淡。”

趙頊強笑著寬慰道:“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曹太後搖了搖頭,道:“官家不必說這些話。天下婦人中,以哀家最貴,但再貴的人,也逃不過天命。死不死不打緊,惟有幾件事情,卻是哀家放心不下的,卻要先和官家交待了。說完了這些話,那時才再無牽掛……不論什麽時候走了,也不怕見仁宗先帝。”

“娘娘說哪裏話……”

“官家!”曹太後卻溫柔的打斷了趙頊的話,她慈愛的看著趙頊,微笑道:“官家雖然不是哀家的親孫子,但是哀家一生無子,在哀家的心裏,卻是將官家當成親孫兒一般。即便當年與你父皇英宗有過濮議之爭,但哀家心中想的,也只是大宋皇家的體統。並……並不曾有過半點私心……”

“孫兒明白。”趙頊低聲說道,在他心裏,的確是相信曹太後是位沒有權力欲的女人。

“官家是個好皇帝。”曹太後淡淡的笑容中,包含著贊許與期待,“祖宗的基業交到官家手中,哀家相信一定會更加光大。現在朝廷的財政已經漸漸變好,雖然朝廷也重商言利,但是官家能重視教化之功,幾年之內,學校之多,為大宋建國百余年來所未曾有;兵威耀於海外,而百姓無勞役之困……這些,都是前人所不曾有的成就。”

趙頊極少聽到曹太後如此的贊揚,心中不由頗覺得意,當下笑道:“朕亦頗覺欣慰。”

“哀家還聽說,兵器研究院造出了一種叫火炮的火器,能發出雷鳴般的巨響,將很遠的磚墻轟為粉碎……”

“確有此事。”提到火炮,趙頊便不由得兩眼發光,精神大振,笑道:“朕打算在大宋每座重要的城池關塞,都裝備這種火炮。若能改造開封城墻,裝備上幾十門這樣的火炮,再在北面築幾座裝備火炮的堡壘,京師附近駐防禁軍,十二萬都是綽綽有余。”

“嗯。”曹太後不置可否的應道,“大宋建都汴京,號稱四戰之地,無險可守。祖宗不得已方駐重兵於此,是以重兵為險。若那火炮當真有用,京師少駐一個兵,百姓就少一分轉運之累。”

“朕亦如是想。東南百姓最受累的,就是要把大量的物資千裏轉運,送往京師。因此也浪費大量的國力……”興致勃勃說著的趙頊忽停了下來,因為他驚訝的發現曹太後的眼中,其實並沒有喜悅與輕松,反倒有一種說不出的憂慮,“娘娘?你在擔心什麽?”

“哀家的確在擔心。”曹太後輕輕的嘆了口氣,“大宋眼前的國勢,按理說哀家應當欣慰,應當高興。但是想到這一切,哀家都明明感覺到,這一切都與石越有關。”

“石越?”

“是啊,一個讓活了幾十年的老太婆也看不懂的年輕人。”曹太後慢聲說道:“這幾日裏,哀家老是做夢,夢到太祖、太宗皇帝托夢給石越……還夢到……”

“娘娘還夢到什麽?”

曹太後猶豫了一陣,終於說道:“還夢到昌王……以及王妃肚子裏的那孩子……”

趙頊的身子恍如被什麽擊中,竟是徹底的愣住了。

“官家正當春秋鼎盛,有些話哀家本來不當說。但是自官家病了那場之後,哀家就總在擔心,擔心官家的身子。官家太過於勞累國事了……”曹太後搖了搖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哀家擔心……”

“娘娘只管直說。祖孫之間,不必有顧忌。”趙頊差不多已經知道曹太後想要說什麽,可是他還想聽曹太後親口說出,因為這些事,天下間只怕除了曹太後,再無一人會和他提起,會跟他推心置腹,為他考慮,就連他的母親,只怕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