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哲夫成城 第九節(第3/6頁)

種誼劍式不滯,目光望去,卻見狄詠一身銀袍,手持一杆紅纓槍,英姿卓然,不知何時已至一旁觀劍。種誼不由得興起,叫道:“郡馬,久聞威名,何不讓種某開開眼界?”

“好!”狄詠大叫一聲,挺槍耍了個槍花,便向種誼刺來。

“來得好!”種誼贊了一聲,執劍封住來槍。

二人劍來槍往,一個如龍,一個似虎,竟是在西大營中過起招來。種誼的寶劍自不待言,狄詠的槍法,卻也是浸淫已久,一杆槍使將起來,虎虎生風,神出鬼沒,竟是將自負武藝的種誼殺了個汗流浹背。二人戰了數十回合,種誼固然自知自己難是狄詠敵手,此時已是暗暗叫苦,自悔不當孟浪相邀。種誼雖非無肚量之輩,然既為一營之統帥,若敗於人手,在軍中實是頗損威名之事,但此時狄詠一杆長槍使來,猶如矯龍出水,虎嘯叢林,自己左支右絀,險象環生,真是欲罷不能。

而狄詠亦覺種誼的武藝,實是自己出汴京以來所遇第一。他自從護送神四營入平夏城,就趕上大戰。爾後高遵裕與種誼都苦於補給被擾之苦,夏元畿對於協助高、種立功,殊無熱情,護送補給,每每不利。高遵裕與種誼協商之後,便決定向石越請求,留下狄詠,借他威名來牽制夏元畿,保護補給線。石越立時順水推舟的答應,狄詠亦是如魚得水,更不推遲。他作戰勇猛,臂力驚人,身上常常攜帶兩枚霹靂投彈,若遇敵軍,便先點燃霹靂投彈,擲入敵人軍中,趁敵人混亂,立時引弓,專門射殺敵軍將校酋長。一旦隨身攜帶六十枝箭射完,便手執長槍身先士卒沖入敵陣中,當真是逢者即傷,當者便死。他至平夏城不久,便殺出好大的威名,西夏軍中見到“狄”字將旗,便已未戰先膽寒,更有人將炸炮之威力,附會至狄詠身上,一時間狄詠嘆更是傳成天神下凡一般。故此但凡他護送的補給車隊,李清派來的騷擾部隊倘若碰上,往往竟會繞道而行,不敢纓其鋒芒。而高遵裕與種誼,由此亦頗多倚重。這樣一來,宋軍東西大營的將領,未免都頗有不服氣者,軍中武將,除極少數老成持重者外,誰又管他的身份地位,總是不斷有人來尋他比試,但無論是比箭還是比槍,每每都被狄詠殺敗。便在日前,狄詠還剛剛將蕃將包順殺了個丟盔棄甲、心服口服,狄詠“平夏軍中第一勇將”的名聲,也因此不徑而走。所以,種誼找狄詠比試,狄詠初時還以為是種誼對他這個稱號不甚服氣,他下起手來,自然也不會容情。畢竟種誼雖然是名義上的統帥,但是狄詠在平夏城宋軍當中,卻是一個客將的身份,狄詠若不想賣種誼面子,便可以不賣。

不過此時,雙方酣戰良久,狄詠卻起了惺惺惜惺惺之意,他不欲墜了種誼的威名,尋個破綻,虛晃一槍,跳出戰團,收槍笑道:“種家將武藝,果然名不虛傳。”

種誼自然知道對方相讓,當真是如蒙大赦,也收劍入鞘,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方抱拳笑道:“慚愧,承讓了。今日方知郡馬武藝出群。”

“不敢。”狄詠連忙謙讓。

種誼擡頭望了望天色,見天尚未亮,離觀操的時間還早。若依平時之作息,此時是他燈下讀書的時間。但今日自然另當別論,當下向狄詠笑道:“郡馬若無他事,何不入帳一敘?”

“固所願也。”狄詠笑了笑,他為示尊重,便將手中之槍,往營帳外邊的武器架一插,方隨著種誼彎腰入了帳中。

種誼的營帳,是在中軍大帳之旁的一座小帳。狄詠進去之後,發現帳中布置極是簡陋,只有一張竹床,一個書案,一個盔甲架與武器架而已,比起自己的營帳,都要簡陋上十倍。而他去過高遵裕之大帳,與種誼帳中的情形,更簡直是天淵之別,不由驚嘆道:“種帥,何須清苦如此?”

種誼淡淡一笑,道:“為大將者,屯兵於外,不能早日克敵全功,虛耗國家錢帑糧草,心中已是不安。這前線粒谷,皆由後方運至,補給之艱難,郡馬所深知。能省則省罷。”

狄詠心中敬佩不已,嘆道:“若大宋武官人人皆如種帥,何憂天下不平?!”

“每人習性不同,亦不必苛求一致。”種誼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我若回到後方,美酒美女,無一日可或缺。今日郡馬受眼前之象所迷惑,他日來責我驕奢淫逸,豈不冤哉?”說罷,與狄詠相顧大笑。

狄詠又問道:“種帥既說大軍久屯於外,非國家之利。為何西夏梁乙埋陣前換將,傾大軍來攻我軍,高帥與種帥卻只是堅壁不出?梁乙埋之名,在下久聞之,不過一棺中腐屍矣,又何必懼他?”

種誼微微搖頭,笑道:“常言道:殺敵一萬,自損八千。前日之戰,雖然擊退李清,然而我軍亦損失慘重,劉昌祚部更是全軍覆沒。梁乙埋雖為無能之帥,但是西夏之兵卻非無能之兵。若只是苦戰,便是得勝,我軍亦會損失甚巨;若有萬一,被人一把火燒了平夏城,你我死不足惜,卻未免深負皇上的重托,有愧於國家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