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一節(第2/4頁)

梁乙埋雖然並不能準確的把握住國人的想法,但是他卻能直覺般地意識到一些東西。更何況有些情況他是明白的:秉常有大義的名份。

這是絕對不可輕視的。

梁乙埋權力的合法權便是因為他依附於這種大義的名份之上。一旦他失去這種名份,國內立時就會大亂。既便他並非通曉史事的人,也知道宋太祖的故事,以宋太祖在軍中、國中的威望,一旦黃袍加身代周,也會面臨著叛亂。他梁乙埋威望、才望、實力三者無一樣比得上宋太祖,別說禪代,哪怕擅行廢立,也一定意味著內戰的開始。更何況還有一個宋朝在虎視眈眈。

因此不到萬不得已,梁乙埋也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真要下手,就要有萬全的把握控制住局面,至少也要能夠控制住秉常。

否則,遠的不用說,耶律伊遜就是前車之鑒。遼主不過是太子,耶律伊遜還可以另立新君;但是秉常卻是西夏國王,先帝諒詐唯一的兒子!如果不能控制住秉常,他梁乙埋的前途便已注定——他的勢力會很快瓦解,梁氏一族在西夏算是徹底玩完。梁氏權力基礎是依附於西夏王權的,他梁乙埋不會做自掘墳墓之事。

“投鼠忌器!投鼠忌器!”梁乙埋不斷地自言自語著。理清思緒之後,他才驚覺,局勢之復雜微妙,更出他預料。自己果真能控制住興慶府嗎?在某一瞬間,梁乙埋甚至有點懷疑,若是秉常親自率軍,究竟有多少原來他算在自己力量之內的部隊,在那時候會動搖、觀望,甚至是反戈。但是秉常有這種膽識麽?梁乙埋一時間竟也拿不定主意了,若從之前來看,他絕無這種膽略;但若從他在大殿誅殺異己來看,卻又似乎不無可能……“終須先翦其羽翼!”沉吟良久,梁乙埋終於咬著牙,一拳砸在了桌案上。

“來人!”恢復平靜之後,梁乙埋整了整衣服,高聲喝道……數日之後。

西夏王宮。

夏主秉常正與李清、禹藏花麻、文煥以及幾個大臣商議著改制之事。在眾人當中,李清表面上看來最平靜,但是內心卻最為激動。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有時候會執著於一些形式上的東西,並且為之感動。睿智如李清,亦不免於此,身著漢袍的李清,竟時時有一種回歸故國的錯覺。許多年被人有形無形的歧視,在穿上漢袍的這一刻,似乎全部得到補償。因此,在議事之時,李清竟然幾度走神。

如是幾次之後,在李清再度走神之時,秉常終於發覺了李清的異樣。

“李將軍?”

李清幾乎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忙應道:“臣在。”

“卿無礙吧?”秉常狐疑地望了他一眼,“莫非府中有何事?”

李清見連文煥與禹藏花麻等人都不禁側目而視,不由大覺尷尬,忙找了借口,回道:“謝陛下關心,臣家一切尚好。臣是在思慮一些事情。”

“哦?是何事值得如此?”

“臣在想,改制詔頒布有些時日了,各地統軍、頭領、節度使、知州的態度,也應當明了了……”

秉常點了點頭,卻微怒道:“至今未收到一份奏表。”

文煥在一旁插道:“此事不足怪。興慶府附近,要麽是梁國相門下,要麽心存觀望。待沿邊幾個軍司表示支持的奏折一到,這些人的奏折,自然就遞進來了。後至之誅,他們豈能不懼?”

“狀元公說得是,我曾聽過這‘後至之誅’四字,似是個典故吧?”秉常點頭稱是,又感興趣地問道。

“確是典故。說的是大禹大聚諸侯,有最後至者,即斬之,以立威天下。陛下改制,當法先王,立威信以行天下。”文煥郎聲說道,全然不顧李清已經微微皺眉。

秉常卻連連點頭稱是,贊道:“大禹為上古聖王,果然值得後世效法。他斬了後至者,從此他若有征召,則諸侯自然無不爭先。其能成千秋之世,豈是偶然?!”

文煥笑道:“陛下聞一而知三,真英明之主。”

秉常聽到這話,更加高興,笑道:“今我等改制,亦當效法先王。若能使那些庸庸碌碌的官員知道害怕,則自然令行禁止,改制可成,中興可期!我日前誅殺野利諸人,正為如此!”

李清在心裏嘆了口氣,正要勸諫,方待開口,卻聽到一人冷冰冰地厲聲說道:“若是哀家不肯著漢服,皇帝是不是也要給哀家‘後至之誅’?!”

伴著這聲音,內侍尖銳的唱禮聲響了起來:“太後駕到——”

眾人連忙跪倒迎駕,齊呼:“太後千歲!”

李清偷眼打眼,卻見梁太後滿臉怒容,正盯著夏主秉常與文煥,似乎恨不得把他們的心都挖出來看看。一個內侍則滿臉尷尬的侍立在身後,顯然他是被梁太後命令不要通傳,結果卻被梁太後聽到這番議論……李清又將目光移向梁太後,卻見梁太後兩道銳利的目光向自己射來,他連忙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