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一節(第3/4頁)

卻聽秉常站在那裏,陪著笑說道:“母後說笑了。”

“我可不會說笑!”梁太後冷笑道,在內侍搬來的椅子上坐了,又說道:“在朝中連誅三個大臣,我還敢說笑麽?天下誰不知道皇帝殺伐果斷!”

“那三人違抗君命,原也該殺。”秉常不敢看梁太後的眼睛,只是低著頭回話。

“果然不愧是一國之君!”梁太後冷笑道:“皇帝長大了,連祖宗都不放在眼裏,原也不必把我這個老婦放在眼中。‘原也該殺!’哼!”

“孩兒豈敢。我這也是為了祖宗基業。”

“若果真為了祖宗基業,便不當如此草率!”梁太後厲聲道:“我們本是胡人,穿著這漢人的袍子,便是背祖忘宗!同樣的話,我已和皇帝說過很多遍——這漢袍一旦穿上,十年之後,大夏便無可戰之兵,黨項有滅族之禍!當年北魏孝文帝的教訓,你便一點也不記得麽?”

“太後此言差矣,孝文帝之時,北魏強盛一時,其國之亂,是因為他兒子不爭氣,禍生蕭墻而招外侮,否則爾朱榮之流何足成事?這如何能歸咎於孝文帝改制?”文煥伏在地上,沉聲反駁道。

“你是何人?!敢這般和我說話!”梁太後盯著文煥,罵道:“都是你們這幫奸臣惑君亂國,把好好一個皇帝帶壞了。”

“太後……”禹藏花麻小聲喚道,想勸解幾句。

梁太後早已開口罵道:“禹藏花麻,你不好好勸皇帝走正路,也要跟著他們胡來麽?你可也是胡人。”

禹藏花麻連忙把頭縮回去,不敢再說話。

殿中頓時一片沉寂。

梁太後的目光掃過眾人,指著文煥,冷冷說道:“這人是宋朝降將,無父無君之徒,豈可倚為腹心?來人!立刻將此人趕出宮中,從此以後,若見此人踏入宮中一步,便取他頭來見我!”

“母後!”秉常急道:“文煥確是忠臣,綏德之時,他有救駕之功……”

“正是念他救駕之功,才沒有立斬他。”梁太後的語氣堅決無比,又將望著秉常,道:“皇帝親政了,愛做什麽,也只能由得你。這江山社稷,是祖宗辛苦打下來了,終不能喪在外人之手。嵬名榮是幾朝的元老,忠厚可靠,這禦圍內六班直,自今日起,劃出一半歸他直接統領。他本是禦圍內六班直的老統軍,讓他指揮,也指揮得動。”

“這……”秉常與殿中眾人,聽到這話,連臉色都變了。

梁太後環視眾人一眼,冷笑道:“難不成還有人離間我們母子,皇帝你疑心我要奪兵權不成?”

“孩兒決無此意,只是茲事體大……”

“禦圍內六班直,你母後我當年也指揮得動!我若真要奪你兵權,一道手書,便能將六班直全部調走,用不得這麽扭扭捏捏。我是信不過你身邊這幫人!”

梁太後目光逼視秉常,其中竟隱隱有幾分嘲諷之意。不過梁太後這話也不算吹噓,她不比一般女子,帶兵打仗,權謀手腕,無一樣沒做過。以西夏宮廷鬥爭的血腥,其勝利者又豈會是泛泛之輩?

秉常在梁太後的逼視下,終於無視李清、禹藏花麻等人心急如焚的神情,退縮了,“是,兒臣謹遵母後懿旨。”說出這句話,秉常身子一軟,幾乎要感覺要癱了一般。李清等人,盡皆臉色猶如鍋底一般黑沉。

梁太後舉手之間,便奪走禦圍內六班直一半武力的完全控制權,雖然說這部分武力本來也不是秉常在任何時候都能指揮得動的,但對於李清諸人來說,始終是一次巨大的挫敗。而文煥被梁太後一句話就趕出王宮,更是明白無誤的告訴著秉常,究竟誰才是這座王宮真正主人!但讓人奇怪的是,一向堅決反對改制的梁太後,這次卻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反而表現出了一點態度軟化的跡象。不過,這一點,對於被挫折感籠罩的秉常等人來說,卻沒有注意到。

躊躇滿志的秉常,甚至還沒有開始真正改制,就遭遇了第一次挫折。在這個時候,興慶府的嚴冬,似乎都成了一種不祥之兆。

不過,這種沮喪看起來只是暫時的。

很快,仁多澣就給秉常打了一劑強心針。在“大安改制詔”頒布一個月內,以仁多澣為首,四五個實力派的軍司統軍,以及部落首領,陸續將自己支持改制的奏折送到了興慶府。有了做第一個的人,許多人對梁乙埋的顧忌就少了許多,後面陸陸續續,各軍司的統軍們,全部送來了支持的奏折。

終於,在大安四年快要過去之前,西夏的各路“諸侯”們,也許是出於真心的支持,也許是出於政治上的投機,也許是出於恐懼“後至之誅”,擔心野利拿等人的命運在自己身上重演,總之,是一個不落的表達了他們對改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