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三節

“什麽?!”夏主秉常的語氣中,有幾分不可置信的驚愕。

數日之內,沿宋朝邊境的諸軍司,向興慶府告急的快馬不絕於道。對於宋軍大規模的軍事集結,西夏的邊將們,都有幾分摸著不頭腦。宋軍集結大軍,從常理而言,必定是為了進攻西夏,但是從宋軍的舉動來看,又似乎並非如此。摸不清宋軍虛實的西夏邊將們,全都迷惑不已。自古以來,都是兵不厭詐,無論宋軍是否在搞“虛虛實實”的把戲,對於不知底細的西夏人來說,唯一的辦法,就只有保持備戰的狀態,高度警惕,同時一面派人去刺探宋軍的軍情,一面則向興慶府報告。

“須得快點兵迎戰,國相知道了麽?”秉常著急的問道。

李清與禹藏花麻交換了一下眼神,李清跨上一步,低聲道:“陛下,這是千載良機!”

秉常愣了一下,沒有明白李清的話。

“召國相進宮,商議軍機,然後趁機……”禹藏花麻解釋道,一面做了一個殺頭的手勢。

秉常吃了一驚,旋即搖頭,道:“強敵當前,這樣不妥吧?萬一激起內變,豈不為宋軍所趁?”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李清語氣中,透著寒意。

“先召國相進宮議事……”秉常猶豫著,下達了命令。

“是。”李清應道,退了下去。他知道秉常的決心,實在是不可以信任,有些事情終需要親自布置。

目送李清退下,秉常又把目光投向禹藏花麻,憂心忡忡地問道:“宋兵人馬多少,進兵方向,沒有一樣是清楚的,駙馬以為是怎生應對才好?各處都是急報,莫非宋兵是數路大出?”他一面說著,一面將目光投向一幅畫得不怎麽準確的西夏地圖,遊移不定。

“陛下莫急。”禹藏花麻沉吟了一下,“任他宋軍幾路來,總有應付之法。各地烽煙未舉,可見仗還沒打起來。眼下之策,只得先在靈州一帶集中兵力,以備非常便可。”

秉常此時早無主意,只聽禹藏花麻胸有成竹的口氣,心下稍安,連連點頭。

與此同時,梁太後宮中。

“你是幾朝的老將,覺得這事如何?”梁太後坐在胡床上,從容地問著嵬名榮。

嵬名榮想了一會,沉聲道:“臣總覺得此事透著蹊蹺。”

“怎麽說?”梁太後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自古以來,有智者之名者,多是謹慎之人。臣觀石越為人行事,一向多謹慎小心,每做一事,都是謀定而後動。這既是他的優點,亦是他的缺點。既是石越在陜西主事,若是宋軍果真要來攻我,總不會只有一萬兩萬人馬。若是兵馬上十萬,這般大的調動,他便是瞞得再好,也總有蛛絲馬跡可尋……”

“你是說,石越在用詐術?”梁太後不禁傾了傾身子。

“兵書上說,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這種事情,總是難料。不過臣以為,若是在陜西主事之人,是李靖李衛公那般的人物,則便是五千之眾,亦可能是實;若是石越,十萬眾以下,皆是虛多實少。這點人馬,他最多也就敢擾擾邊。”嵬名榮下了斷語。

梁太後沉吟了一陣,忽然嘆道:“你這話縱是有理,但是國中只怕無人敢信。”

嵬名榮亦不禁默然,在心裏微微嘆了口氣。他知道梁太後說的,確是實話。休說他人,連他自己,內心中也會有幾分猶疑的。眼下國內其實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前線情況不明,誰又敢保證說宋軍真的就不會大舉進攻?誤國之罪,對誰都太沉重了一些。

“罷了,我先去見見皇帝。”梁太後忽然起身,又問道:“那個文煥,可有異常麽?”

“亦沒甚異常之處。”嵬名榮忙欠身回道:“他領了皇上的詔旨,現在專心負責籌建講武學堂。”

梁太後微微點頭,想了一會,忽問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多疑了點?”

“謹慎總是沒有錯的。”嵬名榮委婉地回道。其實他心裏的確認為梁太後多疑了,以文煥的遭遇,救駕的功勞,實在沒有懷疑的理由。“不是人人都比得上景宗皇帝的。”嵬名榮在心裏安慰性的解釋著,當年元昊對那幾個漢族秀才,可不曾有過什麽懷疑。不過強者有掌控他人的自信,這也不是人人效仿得來的,所以梁太後的作法,也不能算錯。

“嗯。”梁太後點了點頭,笑道:“我畢竟是比不上景宗皇帝啊。”目光悠悠,仿佛是無意,又仿佛直透嵬名榮的內心。

嵬名榮嚇了一跳,連忙把頭深深地低垂下去。

國相府。

“抱病”的梁乙埋,在他的園中,正與一幹黨羽商議著大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麽好怕的?”梁乙埋冷笑道。他這話並非是為了給手下打氣,而是打心眼裏這麽認為的。雖然兩次大敗於宋軍之手,但是梁乙埋並不覺得那是因為自己的指揮有誤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