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四節

在禹藏花麻被梁太後逼迫離開興慶府的同一天。

靜塞軍司,清遠軍。

西夏清遠軍守將嵬名訛兀正站在城墻上,眺望著城外的一座山坡。他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山坡上,有幾個身著白色交領長袍、腰佩彎刀的男子,牽著白馬,正朝著清遠軍城指指點點。在他們的馬上,都掛著弓箭和箭袋。從衣著與打扮來看,嵬名訛兀區別不出來這些人是宋人還是夏人。不過,他也並不是很擔心這些人是不是細作。

雖然此時各地風聲鶴唳,但是靜塞軍司的轄地卻相對平靜。況且,嵬名訛兀也不認為宋軍有何必要派人來這般刺探清遠軍的地形。憑著這位西夏清遠軍的守將大人,與宋朝職方館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清遠軍附近,對宋軍而言,早已沒有秘密存在了。

只是,姿態總是要做一做的。

“來人!派人去那邊看看!”嵬名訛兀指著山坡,高聲喝道。

“是。”

未多時,五十余騎從清遠城中呼嘯而出,向山坡撲去。

山坡上的人顯然是注意到了清遠城的動靜,一個個躍身上馬,揮鞭驅馬,向山下跑去。嵬名訛兀注意到這幾個人上馬的動作十分的嫻熟,不由裂嘴笑道:“定是馬賊私幫,去,把弟兄們叫回來罷。”

幾座山後的小道上。甩過追兵後,那群白馬白袍男子正按綹緩緩而行。

“何將軍,果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啊。”為首居中的一個面貌清秀的男子,爽聲笑道,“孩兒們的馬技,便在禁軍中,也可以炫耀了。”

“章大人過獎了。”何畏之抱拳謙道,但面對著朱仙鎮講武學堂的大祭酒章楶,臉上卻有幾分自傲之態,“環慶之民風,勁勇敢戰,兼之與西夏有互市之便,近水樓台,孩兒們日常練習馬術,久之,自是熟能生巧。”

章楶微微一笑,容忍了何畏之的傲氣。何畏之的才能是毋庸置疑的,在環州呆了幾天後,章楶甚至相信,假以時日,陜西路第一振武學堂,絕對會無愧於“第一”之名。

“何將軍可知道在下為何來陜西?”章楶顧視何畏之,笑道。

章楶來陜的目的,何畏之地位不高,自然不可能被告知。但是章楶既然有此一問,其中卻必定另有玄機。何畏之略想了一下,便笑道:“莫不是西事急迫了?”

章楶撫掌大笑,道:“雖不中,亦不遠矣。”他頓了一下,又說道:“石帥上表,以為河西隨時有變,禁軍整編之速度,須要加快,否則無以應時勢。在下來陜,亦是順應時勢而已。”

當時風雨欲來,何畏之也有感覺。宋朝在陜西、河東以及蜀中增設了數十座兵器坊,日夜打造甲兵,全部運來陜西沿邊;自熙寧十二年起,已有明詔,蜀糧不入京,全部留在陜西,充為軍糧之儲備。熙寧十一年東南米價下跌,朝廷在東南多買糧數百萬石,傳說多數亦暗中運至陜西沿邊。何畏之也曾去過幾次慶州,早知道慶州車水馬龍,遠非昔日可比。不知道內情者自然以為是互市的原因,但是何畏之卻看得出來,不少車隊押送的,是兵器與糧草。

“如此說來,章大人是為了整編禁軍?”何畏之有幾分疑惑,不知道章楶為什麽要和自己說這些。

章楶突然勒馬,望著何畏之,笑道:“在下奉詔,要在陜西路籌建馬步軍第二講武學堂,以協助禁軍整編。在下不才,蒙皇上錯愛,已除授第二講武學堂山長之職。此次來環州,是想請何將軍能助在下一臂之力……”

何畏之笑道:“張大人知道大人來意麽?”

“挖人墻腳之事,豈能事先告之?”章楶含笑說道,“若先告訴張守約,必拒我於城門之外。”

“那第二講武學堂要建在何處?”何畏之又問道。

“在下想將講武學堂建在沿邊。但環慶與熙河,皆是地僻人稀,並不適合。故此在下以為,延州、渭州、秦州,三處可為備選。但最終定在何處,還要皇上的旨意。”章楶又笑道:“若何將軍不棄,第二講武學堂祭酒之位,當虛席以待。”

何畏之想都不想,便搖了搖頭,笑道:“多謝章大人錯愛,只是畏之志不在此。”

“難道第二講武學堂,反不及振武學校?”章楶不解地問道。

何畏之笑著望了章楶一眼,揮鞭傲然道:“環州正當西夏之蛇腹,朝廷無意西事則已,若有意西事,畏之當為朝廷破腹之劍,豈能輕離環州?環州之恥,畏之必在環州洗雪!”

章楶這才知道,這個男子,對當年之事,還在耿耿於懷。

“既如此,在下亦不敢強人所難。”章楶惋惜地說道,他亦是放達之人,只是一瞬,便笑道:“聽說仁多澣亦非等閑之輩,何將軍在此,有這樣的對手,倒也不會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