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十五節(第2/12頁)

耶律浚說出這番話來,身邊向個重臣與心腹謀士,都不禁唏噓不已。這實是他們一直提心掉膽的事情。西京大同失守,南京析津府便絕不可能固守,這一代的遼國君臣,是有這番見識的。但是在宋朝,有這種見識的人卻並不多。

“祖宗本自憂心於此,遂置於平城故址建此近二十裏的大城,精修守備之具,又將戍守西京道的將校家屬全部置於城中。是防著一旦南朝大舉用兵,前方不利,則大同即可為最後之堅城,耗敵於堅城之下,以待援軍決勝。”耶律浚說到這裏,又重重嘆了口氣,便不再說了。

縱是韓寶這樣大腦相對簡單的人,也已經明白耶律浚的顧忌了。

雖然自討伐楊遵勖以來,遼師一直是戰無不克,攻無不勝,但是真到了大同城下,就這麽一座孤城,那些看起來完全沒有戰鬥力的軍隊,卻突然變了個樣,成為兇猛無比的野獸。遼軍每次強攻,都要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但是只要他們不攻擊,城中的叛軍卻又似乎連突圍的興趣都沒有。仿佛他們呆在大同城中,是在等待著什麽,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但在耶律浚說明後,這一切便都明白了。

“無論是西京城內還是西京城外,朕都不希望大遼的精銳,在這裏被消耗掉。”耶律浚無奈地說道,他也在與他的帝國一起成長,身為大遼的皇帝,他要考慮整個國家的元氣,一昧強攻大同,被楊遵勖脅迫的將士,在沒有退路的情況,會是一群可怕的野獸。“楊遵勖是困獸之鬥,時間一長,他定會絕望,這不過是挨過一天算一天罷了。”

“陛下為何不招降楊遵勖?”

“他肯信麽?而且,他定是還心存僥幸吧。”

“僥幸?”韓寶糊塗了。

耶律浚的目光投向西方,他在心裏譏諷地笑了笑,暗中握緊了刀柄。

不會有任何僥幸!

“佑丹,南朝的使者還沒來麽?”

“陛下,南朝要做一個決斷,總是極慢的。”蕭佑丹的話中有幾分嘲諷。

“朕有耐心等。”耶律浚淡淡地說道,他掉轉馬頭,忽地勒住,回首問道:“聽說你在編一部書?”

“是。”

“是什麽書?”耶律浚笑問道。

“《漢契一體論》。”蕭佑丹從容回道。

“《漢契一體論》?”

耶律浚哈哈大笑,道:“有意思,寫了多少,送來給朕看看。”

“遵旨。”蕭佑丹顯得寵辱不驚。

“林謙!”

“臣在。”另一個擔任林牙一職的漢臣林謙連忙應道,他也是新貴之一。

“朕讓你也去寫一部書!”

林謙愕然望著這個英俊得有點過份的皇帝,幾乎有點不知所措。

耶律浚執鞭指著林謙,傲然道:“朕叫你去寫一部《十七史用兵事略》!”

“臣遵旨!”

“聽說南朝的司馬光在寫一部《資治通鑒》,朕不用這麽麻煩,朕只要知道歷朝歷代,名將是如何打勝仗,庸才是為何打敗仗的便夠了!”

“臣遵旨!”

“官家,你看這段……”群玉殿內,王賢妃替趙頊輕輕翻著書頁,軟語著。宮女們看著室中的蠟燭只余了四分之一了,連忙躡手躡腳地走進來,想要更換新燭。趙頊皺了皺眉,喝道:“待點完了再換不遲。”

王賢妃知道趙頊的心思,向不知所措的宮女揮了揮手,宮女們連忙退了出去。

趙頊拉了拉披風,把身子仰靠在椅背上,嘆道:“國家用度只嫌不足,沒得只有委屈一點了。”

“這是官家的賢德……”

“什麽賢德,冷暖自知罷了。”趙頊苦笑道,“諫官們罵朕的可不少。宮裏哪一項用度稍多了,只須被他們知道,總免不了有幾份折子遞進來。無須是講一番大道理,勸朕要儉樸,要為天下之表率。在他們看來,似乎那所謂的‘明君’,不過便是會省著過日子罷了。”

“以臣妾之見,其實明君,還真不過就是會省著過日子。”王賢妃笑道,“但凡不肯亂花錢的皇帝,還真有沒有幾個是昏君的。臣妾前一段見《汴京新聞》說到《大寶箴》,裏面有一句話,真是至理明言哩。”

“《大寶箴》?‘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趙頊笑道,唐代的這些名臣奏章,他自然都是讀過的。

“正是這句話。”王賢妃輕聲念道:“‘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官家之所以是‘官家’,不正是不能放縱私欲麽?便以這群玉殿的蠟燭而言,於皇帝家,一晚燃掉幾十枝蠟燭,亦不過是平常事,稍有節約,便已是賢聖。但臣妾亦看過報紙上說的物價,這群玉殿一晚上所燃之燭,卻已是相當於一戶中等人家十日之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