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十五節(第6/12頁)

他這個弟弟,什麽時候有這樣的謀略了?

趙顥是他所深知的,說些不著邊際的大道理,恪守祖宗的法度,頌揚道德之士,這些方面的確可以稱為“賢王”,但是一旦涉及到具體事務,無論是人事還是政務,又有哪一樣是這個昌王能理得清的?

他什麽時候竟然便長進了?!

這個建議若是太後所倡,還見不到它的妙處。若是趙顥所建明,則其中的妙處又豈止於此?他推薦的幾個人選,竟然是照顧到了幾乎朝中所有勢力的利益!甚至連向皇後一家都沒有漏過!

幸好他還懂得不要來賣這個好!趙頊在心裏冷冷地說道。

跪在皇帝腳下的小內侍,突然間打了個寒戰。

文彥博自崇政殿出來後,眼見著天色已晚,便徑直出了皇城,打馬回自家府第。從崇政殿與皇帝對答的內容來看,文彥博猜測皇帝實際上對石越為帥之事已經基本上有了宸斷。但是“將從中禦”的傳統在皇帝身上卻始終根深蒂固的存在,雖然其表現有了一定程度的克制。由樞密會議推薦各路兵馬的主帥,這倒是無可非議的。但文彥博卻認為,在兵力配置、進兵路線、各路兵馬的戰略目標上,應當多聽取陜西將帥的意見。朝廷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石越這個主帥要來何用?況且戰局是變化莫測的,主帥若沒有相當的決斷之權,極容易殆誤軍機。但是當今這位皇帝,有時候卻似乎是恨不得自己能率兵親征才好。

但願石越能有一點獨斷專行的魄力。文彥博幾乎是有點矛盾的想著。身為大宋樞密使,全國軍隊的最高長官,文彥博認為自己有責任給予前方的主帥一個相對寬松的環境。但要說服皇帝克服他對戰爭指手劃腳的習慣,卻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在某一段時間,皇帝也許突然覺悟了——但過不了多久,他又會舊病復發。有人認為“將從中禦”是大宋的祖宗家法,但文彥博卻認為這不過是皇帝的性格使然。太宗皇帝與當今的這位皇帝,大不敬的說,都不免有點志大才疏,便格外喜歡“將從中禦”,但太祖皇帝與仁宗皇帝,甚至是真宗皇帝,都是沒有這樣的習慣的。在位時間不長的英宗皇帝,也看不出來有這樣的傾向。

但即便如此,與皇帝的壞習慣做鬥爭,亦是一件相當讓人困擾的事情。

“相公,兵部尚書吳大人求見。”文彥博剛剛下馬,便有家人前來稟報,“吳大人在客廳已候了小半個時辰了。”

“知道了。”文彥博略有點奇怪,但卻不動聲色地吩咐道:“快帶路。告訴夫人一聲,留吳大人在府上用晚飯。”

“是。”家人此著文彥博向客廳走去。未多時,便已到客廳,只見吳充正在那裏正襟危坐,但雙眉緊蹙,顯得有點心不焉。連文彥博走近都沒有發現。

“沖卿。久候了。”文彥博一面走進客廳,一面向吳充抱拳笑道。

吳充回過神來,忙站起來,回了一禮,如釋重負地說道:“文公可回來了。”不待文彥博說話,吳充又說道:“下官亦不敢說那些虛文,實是有要事,要向文公討教。”

“是何要事?”文彥博亦極少見到吳充如此著急的神態,“莫非哪裏鬧兵變了?”說完,他自失地一哂,果真鬧起兵變,吳充就會先找皇帝了。

果然,便聽吳充嘆了口氣,苦笑道:“比些許小兵變還要嚴重幾分。職方司加緊文書,長安府職方司有兩個不成器的小武官,私自刺殺仁多澣的使者。”

“這是何等大事?”文彥博不以為然地笑道,“石越這點事都處分不了?”

“這兩個小武官,一個是種家的,一個是姚家的。被刺殺的使者,是文煥。”吳充只是不住地苦笑。

“文煥?”文彥博愕然。

“正是。文煥身受重傷,生死未蔔。”吳充道,“兵部鬧出這樣的事來,下官亦無臉面繼續做這個兵部尚書。職方司郎中至相關主官,沒有一個脫得了幹系。這都不用說了。只是如何處分兩個犯官,卻甚是棘手。在這節骨眼上,鬧出這種事來!”

“大宋自有律令!沖卿你怎的鬧起糊塗來了?”文彥博一掌擊在桌子上,厲聲喝道。

吳充怔了一下。

“種家、姚家又如何?他們敢造反不成?!”文彥博沉著臉說道,“此事不誅,國家法度何存?若是姑息,禍亂更甚於藩鎮。沖卿只管回府,等著諸種諸姚的謝罪表章,看看誰敢替自家子侄求情?!石越與衛尉寺亦自會有奏章遞上。大宋不是晚唐,容不得武人胡作非為!”

“只是用兵在即,恐動搖軍心。是否要壓一下,打完仗再處分?”吳充試探著商量道。

文彥博望著吳充,嘆道:“沖卿好糊塗!打完仗後,種姚豈有不立功之理?屆時時過境遷,再誅這二人,便難了,那形同姑息!我若是石越,在長安便先行軍法斬了這二人!打完仗後要查,也是查究竟背後有多少同黨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