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十七節(第5/7頁)

這個於闐雜種,毫不羨慕中原的生活,卻懂得如何去拉攏與自己血統不同的吐蕃人!

董氈沒有兒子。

而阿裏骨的母親是董氈的寵姬,而阿裏骨則是董氈的養子。

與蘭州西夏軍隊的幾次交鋒,王厚又故意設法讓阿裏骨出陣。這個於闐雜種作戰勇敢,武藝高超,騎射之術,讓西夏人望而生畏。而最要緊的是,王厚分明看得出,那些吐蕃的戰士,在心裏面對這個於闐雜種都很服氣!是那種出自於戰士心中的欽佩。這種感情,王厚最熟悉不過——熙河地區不知道有多少蕃部首領,對他的父親便抱著這樣的感情。

董氈已經老了。

否則如此重要的戰爭,他不會不參予。

青唐吐蕃對大宋的態度,很可能便取決於這個於闐雜種。

但是,阿裏骨卻是個危險人物。

攻下蘭州不過是舉手之勞,王厚根本沒有把蘭州的夏軍放在眼裏。但打下蘭州後,果然讓這些吐蕃人向西擴張麽?

涼州、甘州,甚至遠至西域,讓那裏的部族服膺吐蕃戰士的威名,而不是更直接的感受大宋的刀鋒?

王厚太了解這些異族了。

所有的部族,本質上都是畏威而不懷德的。

惟有你清楚地讓他們知道,如若他們不服從,你的刀鋒便會劃破他們的脖子,你的戰馬便會踏平他們的帳篷,他們才會服服帖帖,從心眼裏敬畏你為天朝上國。用刀箭與戰馬摧毀他們的意志,然後用美服與美食消磨他們的身體,大宋才會有穩定的邊疆。

如若征服的軍隊不是宋軍而是吐蕃,也許是去一西夏,又造一西夏。

誰能擔保這阿裏骨不會成為第二個李元昊?

但是王厚也清楚地知道,改變計劃是不可能的。李憲才是西線宋軍的最高長官,他私自違背作戰計劃,別說他只是王韶的兒子,便是韓琦的兒子,只怕也難逃一死。況且,向西進軍,他也沒有足夠的補給。

“向職方館要一份阿裏骨的档案……立即寫奏章,請朝廷續賜空名宣紮五百,空名告身二百……”待吐蕃眾將全部走出大帳,王厚便即咬著牙,低聲命令道。

“將軍,我軍與李太尉分兵之時,李太尉已交付空名宣紮二百,告身一百,足敷蘭州之用。”王厚的一個幕僚提醒道。雖然朝廷為了招撫“生蕃”,免不了要封一些有名無實的官職給那些投效的部落首領與有功蕃人,但王厚張的這個口,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蘭州夠用,涼州、甘州、肅州、瓜州、沙州,豈得夠用?”王厚喝斥道。

帳中部將與幕僚頓時沉默下來,一齊望著王厚。

“隨吐蕃人西行的武官,本將全部要親自挑選。”王厚冷冷地說道,“當年班超投筆從戎,一介書生,孤身入西域,以一人之力為大漢抵定西域。今大宋亦只缺一班超耳!”

黃河邊上的蘭州城,自漢朝置金城郡以來,便是河西之雄郡。此城控河為險,似一把尖刀,插入華夏西北諸羌戎種落之間,同時亦是河西、隴右之大門,但凡西北異族入侵河、隴,首先燃起烽煙的,必然是居於咽喉要地的蘭州。而一旦中原想要馳騁於河湟,進取西域,那麽蘭州又必然是最重要的戰略基地。大唐年間,自蘭州淪入吐蕃,河湟盡失,邊疆稍有風吹草動,長安城都須戒嚴,直若驚弓之鳥。故此,自王韶收復河湟以來,大宋有識之士,莫不想順勢直取蘭州,以蘭州為屏障,以河湟為靠背,整個熙河地區都可以得到鞏固。之所以一直隱忍不發,只是因為蘭州在西夏人手中,不便輕舉妄動而已。而如今既然已經公開宣戰,擺明了便是要收復河套故地,蘭州這樣的兵家必爭之地,自然是首當其沖。

宋朝與青唐吐蕃近六萬之眾的精兵,便駐紮在蘭州城南的臯蘭山下。

此刻,臯蘭山下某處。

“大人,便是此處了。”一個土著向導帶著謙卑的笑容,指著一塊淹沒於深草中的殘碑,向一身戎裝的王厚說道。

王厚點點頭,走至碑前,俯身撥開一人高的深草,見那殘碑上字跡早已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認出幾個字來,他仔細端詳,終於認出那個幾個字來——“漢驃騎將軍霍去病屯兵於此”!

王厚輕輕撫摸著碑文,一張臉卻繃得很緊。

“傳令下去,著人在此重立一碑,碑文這般寫:漢驃騎將軍霍去病屯兵於此——熙寧十三年某月某日復蘭州,宋昭武校尉王厚謹立!”

“是!”

“大人,山上還有霍將軍廟……”

“待本將攻下蘭州後,再來拜祭不遲。否則吾無面目見霍驃騎!”王厚起身上馬,調動馬頭,道:“明日正好請霍驃騎看一場好戲,以慰驃騎將軍之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