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二十節(第6/6頁)

在一片兵荒馬亂當中,種樸是少數依然保持著頭腦清醒的將領。

郭克興在西夏人的第一輪突然襲擊中,便被一箭直中要害殉國。種樸來不及悲傷,便接過郭克興的責任,率領身邊的士兵利用戰馬為屏障,躲在馬後面引弓還擊。隨著慌亂的士兵在他的呵斥下不斷加入,他迅速構成了數百人規模的陣形。數百人列陣射擊的威力遠遠大於同等的士兵漫無目的射箭,他們一次次齊射,給予西夏人極大的傷害。他這個小陣很快便引起西夏人的注力,成為西夏人反復沖擊、射擊的目的。

種樸竭盡全力地指揮著部屬,一面作戰,一面縮攏與其他部隊的距離。

他們必須靠攏。

這時候已經沒有任何編制可言,士兵們還沒有完全混亂,全是得益於軍制改革後實施的一系列措施,士兵與軍官們都根據服飾與胸飾來尋找自己的指揮官與下屬,不同營不同指揮的人臨時搭配在一起,組成臨時的陣形,頑強地抵抗著敵人的進攻。他們秉持著相同的驕傲與傳統——宋軍結成防禦陣型之後,便是任何軍隊都難以戰勝的對象。

士兵們一旦投入作戰,緊張與興奮很快便取代了最初的慌亂,指揮官的聲音對他們而言簡直如同天堂綸音。當種樸同一級別的武官紛紛穩住陣腳之後,拱聖軍的慌亂便開始漸漸消退。

到了這個時候,拱聖軍的將領們才能緩過神來,考慮他們當前的處境。

西夏人選中的作戰地點,是一片不適合騎兵作戰的狹長區域,所以西夏人以弓弩掩護,削弱宋軍的防衛力;而用步兵進行著一次又一次的沖擊,試圖擊跨拱聖軍的防線。而此時,他們每個人都敢肯定,西夏人的騎兵一定等在某處,當他們開始潰退之時,這些騎兵便會窮追不舍,徹底葬送拱聖軍的威名。

但他們同樣也不可能在此處久留。

這裏無法發揮拱聖軍的長處,而且拱聖軍的力量在西夏人的突襲中已經被極大的削弱。數以千計的士兵死傷,無數的將領殉國。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固守於此,無異於自居死地——已經沒有人對前鋒部隊再抱希望。

惟一的出路,只能是且戰且退,殺出重圍。

符懷孝此時已無任何雜念。張繼周已經戰死,他也只欠一死。但此時,他還不能死。以宋軍軍法,棄主帥而逃是死罪,所以,他必須活著回去受審判。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保存下拱聖軍一點力量。他不願意自己成為大宋的罪人,成為拱聖軍的罪人。他默默估算過,他們還有三四千匹戰馬,只要出了這段地區,便不至於被西夏人全殲。

第五營都指揮使雙眼通紅地沖到他面前,嘶聲道:“事急矣!大人速引兵突圍,末將當為大軍斷後。”說完,不待符懷孝答應,便振臂高呼道:“沒馬的兄弟隨我斷後!”

符懷孝咬咬牙,吐了一口血痰,厲聲吼道:“無馬者斷後,有馬者隨吾突圍!”

拱聖軍的士兵們默契地交替掩護,變換著陣形,丟失了戰馬或者戰馬被射殺的將士自覺地歸入新的後軍當中,憑著輜重、戰馬的屍體列陣,與西夏人對射。原本在第五營都指揮使陣內,還有戰馬的將士也沒有離開——西夏人的進攻越來越猛烈。他們已經殺紅了眼睛,都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留下。

在準備突圍之前,符懷孝組織了一次逆襲。在西夏人兩次攻擊的短暫空隙中,三百名死士突然向西夏人發起了沖鋒,打了西夏人一個瘁不及防。但是西夏軍的將領反應十分迅速,很快就些戰士便被淹沒在西夏士兵的人潮當中。

抓住西夏軍注意力被吸引住的這短暫時間,拱聖軍殘存的主力開始後撤。

當穩住心神後,符懷孝發現西夏人並非是四面合圍,而是在東北方向留了一道口子,他還記得那是來時的一條岔道入口,當時他問過主管情報的參軍,知道那邊有一片寬闊的地區,適於騎兵馳騁。

那後面肯定有梁永能的騎兵在等候。

但是,拱聖軍此時也需要那一片寬闊的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