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二十五節(第5/7頁)

田烈武一面下達命令,一面拉響了弓箭。他無權指揮別的望樓,只能做到這一步。各望樓上的神箭手也損失慘重,最起碼有半數人或死或傷,但饒是如此,如果城頭的友軍能得到弓箭手的支援的話,每個弓箭手都抵得上十個登上城頭的戰士。

馬同壽幾乎已經絕望。

與耶亥這樣的猛將對抗,對馬同壽來說,完全是力不從心。他能支撐到這一刻,簡直是個奇跡。憑真正的實力,馬同壽不認為自己能在耶亥斧下走過三合。宋軍戰士的鮮血濺滿了耶亥的錦袍,死在耶亥斧下的戰士,已經有十多個了。馬同壽的戰刀被劈飛三次,他此手中握著的,變成了一杆西夏人的長槍。盡管全身都發顫,但是馬同壽仍然必須身先士卒,面對那個最可怕的敵人。

原因很簡單。

雖然西夏人可能分辨不出來這些宋軍的低階武官與普通士兵在服飾上的區別——否則那個西夏人絕不會容他到現在,但是每個宋軍都清楚地知道,他是此地官階最高的武官。他若表現出半點害怕的情緒,城頭這個口子的士氣就可能崩潰。最終,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回去。

汗水浸透了馬同壽的內衣,打濕了他的頭發。他的盾牌早就丟掉了,一雙手緊緊握住長槍,與四個同袍一齊對抗那個厲害的西夏人。他們的腳下,到處都是屍體,有宋軍的,也有西夏人的,橫七豎八……“投彈!投彈!”馬同壽聲嘶力竭地吼著,哪怕是從雲梯上扔上來一枚投彈,讓他們同歸於盡,他也心甘情願。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不可能活過下一刻。但是也許是沒有人能騰出來手,也許是別人覺得這太瘋狂——這根本是自殺!

所以,馬同壽沒有等到霹靂投彈。

對面的西夏人揮出戰斧,甚至沒有聽到聲響,馬同壽的長槍便已經被斬斷。巨斧帶著銳利的勁風,順勢向馬同壽砍來。

“完了!”馬同壽下意識的閃辟,但腦中卻已先閃過一個念頭。緊接著,一陣劇烈的疼痛從右臂傳來。“啊!”馬同壽與耶亥同時發出一聲慘叫。馬同壽的右臂被齊肩砍斷,立時暈死過去。而耶亥的左肩上,卻正中一枝羽箭。

受傷的耶亥惱怒地大吼一聲,回手一斧,將箭杆削斷。順手將戰斧往城頭一放,從湧上來的親兵手中取過弓箭,向城外去尋找射傷自己宋軍。卻見城外宋軍的望樓車上,至少有數十名控弦之士正在向自己的方向射箭,不斷有夏軍被射中斃命,他根本不可能找到射中自己的人。耶亥拉弓搭箭,接連射殺兩名宋軍箭手,回頭卻望見得到支援的宋軍又變得活躍起來,僅僅一瞬間,竟又有十幾名宋軍登上城頭。

“殺不盡的宋狗!”耶亥啐了一口,拋掉弓箭,抓起戰斧,又向宋軍沖殺過去。

靈州城頭,仿佛變成了一個吞噬宋夏雙方戰士生命的怪獸。

不斷地被宋軍沖開缺口,又不斷地被夏軍奪回來。有時候,同一處地方,雙方反復爭奪竟然達到近十次。城頭上堆滿了屍體,宋軍的,夏軍的……宣二軍除了神臂弓部隊外,幾乎拼光,在靈州城頭上,他們戰死了兩個營都指揮使,近二十位指揮使、副指揮使。守城的夏軍的境況也好不到哪裏去,葉悖麻向外城城頭前後增援了五個千人隊,但是城頭上仍然感覺兵力不足。

因為宋軍占據著至關重要的遠程攻擊優勢。西平府的守城炮隊後來不僅得不到有效的指揮,更糟糕的事,有兩枚震天雷碰巧擊中了兩架拋石機,西夏人使用的投石機是使用人力與畜力拉動的。每架投石機需要近百名漢人來操縱,配備著幾十匹馬。兩枚震天雷落下來,操縱手死傷慘重不說,還驚擾了馬匹,結果牲畜發狂,拋石機散架,又導致上百人傷亡。原本數量不多的守城炮隊,更是雪上加霜。

但盡管如此,宋軍在城外的損失也非常慘重。尤其是那些望樓車上的神射手,死傷達到六成。對於宋軍來說,這是短期內難以彌補的巨大損失。

靈州城看起來岌岌可危,仿佛隨時可能被攻破。然而結果卻是,雙方一直打到天黑,種誼又增派了一個軍去支援,靈州城搖搖欲晃,卻始終不倒。

盡管心有不甘,但黑夜來臨後,宋軍會失去弩炮的支援,此時繼續強攻顯然是不智的舉動。更何況巨大的傷亡,讓所有的宋軍將領都感覺到壓力。

繼續這樣攻城,只會讓雙方耗幹最後一滴血。

終於,在弩炮的掩護下,宋軍開始鳴金收兵。而筋疲力盡的夏軍,也不敢再去挑釁宋軍,眼睜睜地望著宋軍的雲梯撤退,只是象征性的攻擊了一下了事。

其實,相比宋軍而言,守城的夏軍壓力更大。靈州這樣的西北重鎮,幾乎被一天之內攻破。想起來都讓人害怕。若不是夜色降臨,宋軍收兵,連葉悖麻也沒有信心自己一方當時還能堅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