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二十六節(第6/6頁)

這種情緒,隨著萌多回到興慶府,帶來石越開出的條件後,變得愈來愈難以抑制了。

為了緩和內部日益尖銳的矛盾,也因為靜州馬上就要變成戰爭的前線,梁乙埋終於被迫派人去將被秘密幽禁在靜州的夏主秉常迎接回興慶府,擺出一副要還政於秉常的姿態。

梁乙埋希望緩和的姿態,能夠欺騙一部分人,緩壓一點內部的壓力,將矛盾指向宋朝。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讓步反而讓那些支持夏主秉常的人看到了希望,要求梁乙埋罷相、秉常立即親政與宋朝議和的呼聲越來越大,並且逐漸公開化。

這一天,就是秉常車駕回到興慶府的日子。雖然擔心出事,但梁乙埋還是安排了重要官員與他一道出城相迎。無論如何,梁乙埋都知道他現在已經沒有多少資本去刺激那些忠於秉常的人了。

秉常絕料不到他這麽快就有機會重新回到興慶府,更料不到當他再次回到興慶府之時,他的國家已經面臨著亡國的危險。盡管他曾經親筆寫下給宋帝的奏折,表示願意舉國內附,但是一旦冷靜下來,卻沒有人能甘心面對這樣的結局。

被幽禁於靜州之時,梁乙埋杜絕了他與一切文武官員的來往,只是特意挑選了一些高僧陪伴秉常,給他講經說禪,陪他打發時光。西夏貴族階層有篤信佛教的傳統,秉常本來也是信佛的。很快,秉常便與這些高僧們建立了密切的關系。其中,尤其得到秉常信任的,是承天寺的明空大師。雖然秉常也知道明空同時也是梁太後與梁乙埋所信任的高僧,但是在秉常看來,明空的確是有道高僧,並非一般世俗的和尚可以相比。

明空除了陪秉常講經之外,還會和秉常講他求經時的見聞,以及種種聽來的奇聞異事。偶爾,他也會冒著危險向秉常透露一些外間發生的事情——這是梁乙埋最忌諱的事情,秉常對於戰局的發展不至於一無所知,全是靠了明空大師的忠心。

而此時,陪伴著秉常從靜州返回興慶府的,也是明空。

望著遠處迎接自己的文武官員,秉常的思緒又回到出發之前。

“大師,你說我果真還有機會親政麽?”瑟瑟秋風,吹得秉常的披風呼呼作響。

“阿彌陀佛。”明空雙眉低垂,合什道:“陛下須按捺得住。”

“按捺得住?”

明空微微額首,“便是要耐心。鳥無翼必不能高飛,陛下此時,還有羽翼否?若不能厚培羽翼,親政又如何,不親政又如何?”

“那我回去又有何用?”

“因為回去就有機會,不回去則一點機會也無。”

“機會?”

“如果能達成和議,陛下恭謹的事奉宋朝,借助宋朝的威望來鎮伏國內。重用仁多澣,利用仁多澣與梁國相的矛盾,維持朝中的平衡。陛下再施行善政,留意人材,未必不能做個中興之主。”

“大師這樣的人材,遁跡空門,實是可惜。”

“阿彌陀佛。”明空的笑容依然是那般和謁,“在空門是修行,在官府能行善政,也是修行。貧僧所信奉者,惟‘慈悲’而已。陛下果真能親政,還盼不望今日之語,能以慈悲為政。”

“我不會忘記的。”

號角與胡笳之聲響起,將秉常的思緒拉了回來。

“臣等恭迎陛下回京。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梁乙埋率領著眾文武大臣,向著秉常三呼萬歲,大禮參拜。

“國相與眾卿都平身罷。”秉常朗聲回了一句。萬歲?秉常在心裏自嘲著:不知道這“萬歲”還能叫上幾天?夏國的帝號本來就沒有被宋遼所承認,眼見著這“夏國王”的尊號,遲早也要識趣地取消吧?

“謝陛下。”

秉常中規中矩的被梁乙埋迎接著,返回興慶府,仿佛他不是從被幽禁的靜州回來,而僅僅是出去打了一次獵。

現在是裝聾作啞的時候。

秉常望著興慶府那熟悉的城墻,在心裏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