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二十九節(第6/7頁)

另一件同樣重要的事情,是被趕到河西走廊的西夏,其領導者不能夠是不世出的英才。

沒有人敢保證西遷後的西夏不會鹹魚翻身,實際上石越隱隱感覺到這種可能性非常大。歷史上亞歐大陸東部民族競爭中的失敗者,西遷之後翻身的比比皆是。石越對此印象太深刻的。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被金滅掉的遼西遷後,便曾在中亞地區稱王稱霸,橫行一時。以時間而言,與此時相差不到一個世紀。

對此種可能,石越並不介意,相反倒有點期待。西域的重新洗牌,會多麽深刻地改變世界運行的軌道?被歷史學家們稱為“中亞交通島”的地區,向來是亞歐大陸最敏感的地區啊!

石越甚至不敢肯定決定背後,有多大程度是受到自己心中的這種期待的影響!

誰想要直接而深刻地改變世界,就請在中亞交通島推倒一張多米諾骨牌。

西夏就是第一張牌!

這種感覺非常好。

當然,石越並非是一個會把自己的理智全部交給這種浪漫情緒支配的人。通過與文煥的問答,以及之前職方館收集到的情報,他認為養虎成患的可能性並不大。

西夏有很大可能重新變成一只老虎。

但這只老虎成為大宋之患的可能性卻並不高。

更何況,今日之大宋,已經不會害怕任何老虎。

只要保證西夏人西遷後不變成瘋狗就行。

除此以外,石越也還有現實方面的考慮:他需要盡早結束西夏的戰爭,早日回到汴京。在那裏,還有呂相公的“改土歸流”……這也是一個機會。

那邊廂,李丁文已漸漸將司馬夢求說服。

“天下知道此事的人,惟公子、純父與我三人。”李丁文笑道,“不會有任何密約!公子亦不會同意放任秉常西遷。耶寅欲我軍在靈州布疑陣,擺出強渡黃河的陣勢,分散梁氏兵力;欲我軍佯攻青銅峽,而後禹藏花麻以兵敗為名,退入興慶府,趁亂兵變。我軍也會渡黃河,也會攻青銅峽,但都不是佯攻,而是大舉進兵!”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就算石越答應配合耶寅,這種事情,種諤又豈是石越節制得住的?至於密約,難道宋朝真的稀罕秉常的承諾?

“我們所做的,只是縱歸耶寅兄弟與三百俘虜,讓他們去興慶府火並,將來耶寅也有點資本與禹藏花麻唱對台戲。此外,興慶府之殘敵,不過跳梁小醜,大舉進兵的日期,似乎亦無必要保密了。”

的確很幹凈。司馬夢求不由得在心裏點點頭,將來就算有人得到風聲想追究此事,最多也就是石越識人不明,被耶寅所欺。而只要興慶府果然發動了兵變,那麽石越更是有功無過。讓秉常跑掉,那是前線將領無能。至於耶寅又投效了夏主,那不過是蠻夷“反復無常”罷了。

“秉常與耶寅能做到哪種程度,全看他們的造化。”石越淡淡地說道:“我不會掣肘前線將領,若這些西夏人沒有本事,皇上在汴京,已經替秉常造好府第了。”

“那麽學生要做些什麽?”司馬夢求此時才發現,其實所有的事情,石越與李丁文早已謀劃妥當了。但石越花這麽多心思與他解釋此時,讓他參預機密,除了絕對的信任之外,肯定也還有需要他做事的地方。

“與耶寅一起回去的俘虜當中,事先要安插一些人。如若秉常真能活著走出賀蘭山,純父須早做準備,到時候免不得要安排一些‘忠臣義士’去投奔他;那些素來敵視大宋不可救藥者,該鏟除的也要鏟除。”石越端起茶來,輕輕抿了一口,輕描淡寫地說道:“總之,賀蘭山那邊發生的事情,大宋該知道的都要知道;那些文臣武將當中,要有些仰慕喜愛大宋的人物;要盡力讓秉常把目光投西方,而不是回過頭來看賀蘭山。”

大宋對西域真的沒有野心麽?司馬夢求認真地聽著石越的話,冷不丁的忽然冒出來這麽一個念頭。“這不是驅虎吞狼之計麽?”

李丁文眯著眼睛,懶洋洋地調侃道:“純父不曾作文章麽?不知早先多留些伏筆,後面方有文章可做麽?”

司馬夢求不覺莞爾,他忽又想起一事,忍不住向石越問道:“學士既早有決斷,為何竟不用文煥?文煥之才智,十倍於耶寅,既得夏主信任,又忠於大宋……”

李丁文不待他說完,便擊掌道:“我亦是如此說。”

石越搖了搖頭,道:“耶寅回報之前,我便與文相公商議過了,我亦不能未蔔先知,豈能先行料到?若西夏人抵死不肯西遷,我還在為如何制衡青唐而發愁呢。”司馬夢求與李丁文都忍不住笑起來,石越笑道:“世事確是變化難料。若是西夏西遷之後,反而不斷擾邊為患,倒不如先行斬草除根的好。非止領軍諸將,我亦曾想要將西夏人一網打盡,不欲其西度賀蘭。便是現在,我肯容得他們西遷,但誰又敢肯定,西夏人不會因懷戀故土而重燃烽火呢?不過耶寅的出現,讓我看到了至少西夏人還不全是榆木腦袋,還懂得將眼睛向西看,並且他還教會了秉常向西看,我也因此看到了另一條路,總算可以兩害相權取其輕。若全是嵬名榮之輩,我料他們縱是退過賀蘭山,亦不過是欲待機重來。此輩的雙眼,這一世是注定只會向東看了。我又豈能容得他們從容西遷?不過,縱是現在,我雖然肯容他們西遷,李憲、種諤、折克行輩卻未必容得。秉常能不能跑掉,還要看他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