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二十九節(第4/7頁)

秉常聽到這話,心中頓時激蕩起來。西遷也好,固守也好,怎麽樣也好,對於秉常而言,還都在其次。畢竟他若不重新掌握大權,說什麽也是白搭。重新掌握權力,才是秉常夢寐以求的,也是一切的基礎,為了這個,他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爾若能助朕鏟除權奸,朕當以爾為國相。”毫不猶豫的,秉常便鄭重地許下了諾言。

“祿位非臣所求。但梁氏專權,忠臣義士無不切齒,君父之仇,不得不報。”

“君家真是滿門忠義。”

耶寅頓首道:“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這不過是為人臣子的本份。然陛下欲除權奸,非得內外相濟不可。”

“內外相濟?何謂‘內’?何謂‘外’?”

“內是禹藏花麻,外則是石越!”

“石越?”秉常不禁愕然,禹藏花麻倒也罷了,石越如何會助自己?

“陛下若能割賀蘭、西涼以東予宋朝,臣便能說得石越相助。”

秉常苦笑道:“我縱是不舍得割讓,難道便守得住麽?若果真能除權奸,我無所惜者。然恐石越未易說也。”

“石越實無亡我之心,不過不欲授人以柄。彼既欲我牽制青唐,又可輕易得數千裏之地,順水人情,豈有拒絕之理?”

一個月後。

陜西安撫司,燕歌亭。

“……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箸應啼別離後。少婦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空回首。邊庭飄飄那可度,絕域蒼茫更何有?殺氣三時作陣雲,寒聲一夜傳刁鬥。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勛。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

一個白袍男子站在亭中,低聲吟哦著唐人的這首《燕歌行》。他面容削瘦,臉色蒼白,仿佛是大病初愈,而眉宇之間,又似有無盡的滄桑。

“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高適這首《燕歌行》,真是寫盡了征戍之事!”一個爽朗的聲音從亭外傳來,白袍男子連忙轉身望去,卻是石越領著李丁文、司馬夢求,向這邊走來。說話之人,正是陜西路安撫使、端明殿學士石越。他連忙趨前數步,拜道:“下官宣節副尉文煥,拜見石帥、司馬大人。”

“翊麾不必多禮。”石越快走兩步,親手扶起文煥。

“翊麾?”文煥愕然望著石越。

司馬夢求在旁含笑道:“正要恭喜文君,兵部已除君翊麾校尉。”

文煥聞言,撲通一聲,重又拜倒在地,雙眼噙淚,“石帥再造之恩,下官沒齒難忘。”他九死一生,撿回一條性命,好不容易才康復,其間翻檢報紙,過往之事,早已知道得清楚。對於生死祿位,他早已看淡,由宣節副尉升至翊麾校尉,他也並不如何看重——須知這和他在西夏的地位比起來,簡直是不值一道。但是這次晉升,卻代表著宋朝對他的承認。此時此刻,縱是死了,文煥也覺可以瞑目。

石越再次扶起文煥,溫聲道:“不負國家者,國家必不負之。翊麾於國有功,這是理所應得的。不過,而今西夏未定,此事暫時不宜聲張,翊麾還要忍耐一段時間。”

“朝廷知道下官非叛臣,於願已足,豈敢復希翼其他?”文煥並不天真,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公開,實等於送梁氏一道大禮,陷秉常於困境,並且影響到宋朝伐夏的正當性。宋朝無論如何,是不會在此時公布他的身份的。

“遲早有一日,會給翊麾公正的評價的。”石越淡淡地說道,卻是許下鄭重的諾言。

司馬夢求又道:“文相公親自署君為職方館主事兼廣州房知事,此間事畢,文君即可赴廣州,日後與薛奕共事。過得三四年,便可重返汴京。”

文煥默然一會,又謝過司馬夢求。職方館絕非他所願意供職的機構,但是文煥也知道,這種處置,已經是煞費苦心。他並非沒有怨言,但他的經歷,已經讓他懂得不應當要求太多的東西。

“與薛奕一道,翊麾定能看到另一個天地。”石越說了一句文煥此時無法理解的話。對文煥的這個安排,其實是石越主動與文彥博商議的結果,廣州房實際是宋朝的海外情報機關,他相信文煥在那裏,可以找到新的生命。

李丁文冷眼看著這一切。他注意到文煥從始自終,所感激的人,只有石越,卻一次也沒有提到過皇帝。他嘴角不禁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色。

石越說完之後,便喚眾人在亭中坐了。侍劍遠遠看見,連忙親自端著茶點送上來,然後便退了下去,守在園門口。

“此次請翊麾來,還有一件事情,想要請教翊麾。”石越坐下之後,便開門見山。以他的身份,自然也沒什麽必要與文煥委婉。

“有關西夏之事,下官但有所知,自當知無不言。”文煥連忙起身,恭身回道。他心裏當然清楚,若僅僅是宣布自己的晉升與任命,根本不可能勞動堂堂的三品重臣。而看這個架勢,石越所問的,必是極為機密之事,而他能知道的,毫無疑問只能是西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