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當年師友盡豪英 第八節

曹家將在海外成立的錢莊,將不是一般意義的錢莊,而是一個以結算業務為主的錢莊;相應的,周應芳將私下裏拉攏幾家大錢莊,“連財合本”,在汴京、廣州、泉州、杭州成立同樣四家同樣性質的錢莊。並且,曹家與周家也互相入股。

然後,他們將遊說交鈔局發行萬貫、十萬貫的大面額票據。而曹家與周家這五家錢莊,將用交鈔或者金銀銅錢,向交鈔局購買這些票據。然後,五家錢莊將在海外聯合發行低至一百貫的各種小額票據,用於海外錢莊的流通結算。

海外錢莊可以通過曹家錢莊,來完成金銀銅錢與票據的互相兌換。海商則可以在海外任何一家錢莊,將金銀銅錢變成票據。若要回國,則可以去錢莊登記,開出匯票,回國之後,憑借銀票與匯票,在本土四家結算錢莊及所有指定的錢莊,都可以兌現。

而海外錢莊同時將相應的匯票單送到曹家錢莊,曹家錢莊按時計算回國的票據總額,每隔一定時間,將相應的交鈔局發行的大額票據送回國內,與國內四家錢莊對賬。國內四家錢莊再拿著交鈔局的大額票據,去交鈔局兌現。

周應芳的方案,明顯比曹友聞的更加完善。他不僅減少了交鈔局的工作,而且這樣的方案下,既不必那麽明顯的將唐家排除在外,卻也事實上將唐家踢到了邊緣。

只要交鈔局不昏庸到一定程度,斷沒有在同一個城市設立兩個結算中心的道理。這是一種自然的壟斷。這樣的話,即便唐家知道消息橫插一腳,讓周應芳在國內設立四個結算中心的設想破局,即便唐家在國內拿到更多城市的結算權……只要曹、周兩家能保住淩牙門的結算權,在國內再爭取一兩個主要海港城市的結算權,在這盤棋局中,唐家依然要看曹、周兩家的臉色。

關鍵便是淩牙門的地理位置。大宋本土有無數的城市可以爭可以搶,但在海外,淩牙門無可替代。而曹、周兩家聯手,在淩牙門結算權的爭奪上,無疑就有非常大的優勢。

最解氣的是,唐家還絕對不敢放棄。他非來看曹、周兩家的臉色不可。在錢莊的棋局中,想將唐家完全踢出局,那的確是不可想象的。但是,並非唐家永遠可以唱主角。

“隔行如隔山”這句話果然沒有說錯,這樣的妙招,是曹友聞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的。而且,即使曹友聞對錢莊業不太熟悉,也看出來了周應芳的野心勃勃——由錢莊自己聯手發行小額票據,這和當年的交子是多少相似啊?

不過,這件事始終還只在曹友聞與周應芳的夢想當中。

交鈔局的確可以從中抽取巨額的手續費——而且都是金銀銅錢;通過向交鈔局購買票據,交鈔局也能獲得大量的金銀銅儲備;這個設想如果成真,也的確可以推動海外貿易的發展;南海的商業會更加繁榮,與國內聯系也更加緊密,也許還會促使更多的金銀銅錢流入本土……看得見的好處,看不見的好處,不可勝數。

但這依然不代表這件事一定可以成功。

因為這不是交鈔局可以做主的事情,至少交鈔局絕對調動不了薛奕的海船水軍。

而且,盡管周應芳的方案已經足夠巧妙,盡管唐家絕不可能知道曹、周兩家的關系到了一個什麽樣的地步,盡管李綰和呂彰答應盡力在司馬光面前說好話……但對於唐家,依然不可不防。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希望周應芳能說服李敦敏。

這位海外事務丞,在這件事上,舉足輕重。他的態度,很可能影響到石越甚至是司馬光的判斷。

曹友聞這次回京並不算特別順利。

他在汴京有不少故交,陳良、範翔、司馬夢求、蔡京——在他回京之前,他曾經信心十足的相信,憑借這四個人,他在汴京想辦點什麽事情,不會難到哪裏去。但是,回京以後他才發覺,事情遠比他想的復雜。他這四位故交都是石越的親信,但他現在都沒進過石府的大門,甚至他連司馬夢求的面都沒見著。範翔建議他去遊說桑充國與白水潭,當時他覺得桑充國的門不會那麽難進,但到此時,他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尋常人想與桑充國會面,倘若不提前兩個月送劄子去預約,桑府的仆人,連通報都省了——白水潭的學生成千上萬,人人都要和他會面細談,桑充國哪裏見得過來?而在白水潭,他當年的同窗,早就各奔東西,在偌大一個白水潭,他只覺處處熟悉又處處陌生,竟是連個認識的人都找不著。

到現在為止,旁人不覺得,曹友聞自己卻只覺處處碰壁,想辦的大事,竟是連一點頭緒都沒有。他絕非是遇到挫折就輕言放棄的人,但也不免有點志氣消磨。這次福至心靈,竟然發現有如此良機,一貫冷靜從容、從不信命的曹友聞,聽到曹五郎們說起玉仙觀靈驗,竟也忍不住前來拜起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