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真剛不作繞指柔 第三節(第3/4頁)

身後的歡呼聲更大了。

但此時何灌已經完全聽不見身後袍澤的聲音,當他的箭搭上弓弦之後,他整個人便與手中的弓箭溶為一體,他只是從容而優雅的張弓、搭箭,然後發射,看見對岸的契丹人,隨著他的弓弦響動,而一個接一個的應聲落馬。

他並不是那種百發百種的神射手,而是另一種讓人恐懼的神射手。他的箭,有時竟會貫穿一個穿著重甲的契丹騎兵,然後再奪去他身後另一個契丹人的生命!

何灌並沒有感覺到,很快,苦河的兩岸,不再有呼喊,不再有歡呼,而是變得鴉雀無聲。

他只是看到北岸的契丹臉上的驚訝、恐俱,然後看見他們帶著不甘,但卻畏俱的緩緩後退,直至從他的視野中消失。

這時候,何灌才小心翼翼的,將他的弓箭重新掛好。

他轉過身來,船篷裏一個濕漉漉的年青男子正在朝他微笑,眼睛裏有無法掩飾的欽佩。他看見他朝自己抱了抱拳,“在下開封田宗鎧,敢問將軍尊姓大名?”

“田宗鎧?”何灌感覺自己似乎聽說過這個名字,他低頭思索了一會,才擡起頭來,驚道:“田宗鎧!原來足下便是陽信侯的長子!”

唐康直到當天的傍晚才知道田宗鎧突圍渡河請援,也因此一並知道了何灌單舟卻敵的神勇。這日白天,他與李浩去了北沼的一個村莊拜訪一位隱士,據說這個隱士不僅是冀州第一名醫,能妙手回春,而且還精通六壬之術,是個占蔔神算。雖然儒家講“敬鬼神而遠之”,不肯將自己的命運與人世之間交付鬼神之手,但一般的人,對占蔔卦相,卻仍然是抱著一定的信仰的。而領兵的將領,則更加如此——其時遼軍與西夏固然每戰必蔔,大宋朱仙鎮講武學堂,也有專門的先生教授奇門遁甲、六壬太乙之術,樞密院編修的《武經總要》,也有相當的篇幅,是專講此類奇術的。不論如何,此類學問當中,至少也的確包括了相當的天文知識與心理暗示,尤其是世間終究是有一些此道高人,不管他們是真的擁有神秘的力最,還是只是操縱心理、觀察入微的高手,但這些人的存在,已經足以讓一些將領對此深信不疑。

因此,唐康雖然將信將疑,但李浩對此卻深信不疑。此時二人徘徊於苦河之南,猶疑難決之時,找個世外高人來占蔔決疑,便理所當然的成為一種選擇。

但不幸的是,唐康與李浩到那個隱士隱居的村莊之時,才知道原來那位隱士已經去逝半年了。只不過因為他所居的村莊是在北沼偏僻之所,消息流通不暢,因此連衡水縣也沒有幾個人知道。

其實當時的士大夫大抵都會一些占蔔之術,《六壬神定經》之類的書籍,唐康自己也讀過,只不過他曾經悄悄應用過幾次,卻是從未準過,因此他也頗有自知之明,從此便絕口不提此事。他平生無論遇到多艱難的事,也極少求神拜佛,此番白跑一趟,更覺自己無緣,沮喪之余,倒也徹底絕了這種念想。

回到衡水後,李浩決定自己去沐浴更衣,親自占蔔。唐康卻連茶都沒顧得喝上一口,並趕忙請田宗鎧來見他。

二人本是素識,唐康尊田烈武以師禮,與田宗鎧便是平輩論交,兩家往來密切,這時候談起事情來,倒也方便,既不必拘禮,又無所忌諱。田宗鎧便一五一十的向唐康介紹著深州的局勢。

自深州再度被圍至六月二十五日,已近十日。在這段時間裏,深州與拱聖軍經歷了最嚴峻的考驗。遼軍知道深州糧多而城小,利於急攻而不利於久困,因此自再度圍城的那日起,對深州采取的,便是持續不間斷的猛攻之策。

遼軍抓來大量的百姓,在城的東、西、北三面都壘起了土山,制造了大量的雲梯,還有幾架撞車、拋石機,並且還調來了火炮,所幸的是,不是專門攻城的神威炮,而是普通的仿制克虜炮。在這些攻城器械的幫助下,晝夜不停的攻打著深州。而深州能用來反擊的,不過是兩架趕造好的拋石機與兩架床子弩。幸好再次被圍前補充的火藥發揮了作用,深州的工匠們,造出了各種各樣的簡易爆炸火器,用來協助守城。除了霹靂投彈、火藥桶外,他們還造了一些的簡易炸炮,對於守城十分有用,趁著半夜悄悄出城埋於城外,特別是城門以外的區域,白天當遼軍開始攻城之時,便往往會遭受意想不到的打擊。但遼軍將領也是極厲害的人物,他們很快就想到了應對的方法,殘酷而簡單,他們在攻城之前開始大量驅使俘虜的百姓走前面,結果反而給守城的宋軍造成了極大的困難。幸好在宋軍停止制造使用炸炮,並且用行動證明他們不會因為遼軍的殘暴而屈服之後,遼軍也並沒有堅持這種殘酷的戰法——不管怎麽樣,契丹人本身仍是一個相對較文明的種族,這一點毋庸置疑。而深州的宋軍則又發明了一種可以噴火的火器,這對抵禦雲梯攻城,極為有效,甚至遠比爆炸性的火器有用……遼軍變著法子的攻城,姚兕則隨機應變。在守城方面經驗豐富的宋軍雖然不會輸給契丹人,但是雙方實力的巨大差距卻是無法彌補的。連續的強攻讓遼軍傷亡慘重,而拱聖軍也接近崩潰。如今拱聖軍已經傷亡過半,能夠勉強作戰的十兵不超過四千人,甚至連姚兕也差點動搖——若非兩天前發現援軍到了衡水縣,姚兕幾乎就要下令棄城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