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誰知快意舉世無 第二節(第3/6頁)

此時,大破娑固的喜悅早已煙消雲散,劉延慶與劉法的芥蒂,也只得先暫時壓一壓——實則劉延慶已經先報了一槍之仇,打掃戰場之時,他憑著官大幾級,硬生生讓武騎軍分了一半戰利品;捷狀之上,他又將此戰全都攬為己功,聲稱劉法如此,全是他事先密諭劉法的原因——這卻是讓劉法吃了個好大的蒼蠅,大宋軍法,極重階級之別,他比劉法官高,他聲稱自己指揮得當,自然人人信之不疑,倘若劉法不服,不管事實真偽,便先要坐一個擅違節度的罪名,況且劉延慶已經說了是密諭,這便是死無對證之事,劉法便說不是,亦無法證明!他要不服氣,爭功、桀驁……這些罪狀,足夠讓劉法吃不了兜著走。只是這些事情,劉延慶既不動聲色,劉法此時自是毫不知情。

如今任剛中再呆在黃丘空營已無意義,他送來的信中,又稱何灌已經偵知韓寶次日便可能抵達束鹿。劉延慶與劉法商議之後,一面回信讓任剛中星夜率軍至晏城與他們會合,一面急報王瞻,請他速速遣使再向慕容謙求援。

次日一大早,在劉法的堅持下,劉延慶又勉強答應,與他一道前來束鹿附近,親自偵察敵情。

當親眼看到遼軍軍容如此之盛後,劉延慶仍然不由得從心底裏泛出絲絲懼意來。這,抵擋得住麽?他轉過頭看了劉法一眼,卻見劉法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那種神態,讓劉延慶想起聞到血的野狼。

“想不到韓寶這許多兵來。”劉法舔了一下幹涸的嘴唇,低聲道:“何灌那廝既溜了,咱們兵力不足,以下官看,只怕今日上午,韓寶便會派兵踹了各個空營。”

劉延慶亦已想到這些,他看了一眼劉法,澀聲道:“只怕咱們在晏城,也瞞不過遼人。”

“自是瞞不過的。”劉法撇撇嘴,道:“亦無必要瞞。雖然何灌那廝的空營被識破,但咱們反要將疑兵計用到底!咱們便合兵一處,裝成慕容大總管的先鋒軍的模樣。讓韓寶弄不清咱們鬧什麽玄虛!”

“宣節的意思是?”

“咱們還是大張旗鼓,在晏城布陣。韓寶見又是空營,又有大軍,反而會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他又非是神仙,能掐會算,如何能知道那是何灌那廝留下的?若是下官,發生了這等怪事,不免要絞盡腦汁猜測慕容大總管用了什麽計策。既然猜不透,那麽韓寶並不敢傾大軍來攻,只會派出小隊人馬,前來試探。咱們裝得底氣十足,只要能狠狠的擊退他的小隊人馬,韓寶也是成名老將,非是當年愣頭青,只會越發的謹慎。”

劉延慶一時無言,默然望了劉法一眼,心裏面不無妒意。其實這等應對之法,他事先並非沒有想過,此時也未必想不到。只是他明明已有想過,但是事到臨頭,親眼見著遼軍這許多人馬,心下便慌了,對之前的所想過的計算,便也懷疑動搖了。所謂紙上談兵是一回事,臨機應變又是另一回事。他看著劉法這等鎮定自若,臨亂而不慌亂,敵軍雖強而無懼色,這正是為大將者所必備的素質——可是這些東西,劉延慶也並非不知道,但這好象是上天給的,從娘胎裏就需帶來的,就算是劉延慶道理全懂,可是真要事到臨頭,做起來又全然不是那麽回事。

“吾若能如此,取富貴如拾芥!”劉延慶在心裏嘆了一聲,方沉聲回道:“便依宣節之策。”

二人計議已定,又大約估算了遼軍的兵力,眼見太陽漸漸自東方升起,擔心被遼軍察覺,遂不再停留,騎馬趕回晏城。此時任剛中已奉命率部到了晏城與二人會合,這晏城是任剛中得意之所,劉延慶與劉法回去之時,老遠就聽到任剛中大聲說話的聲音,進了營寨,便見任剛中正與一些校尉便在寨中一塊空地上盤腿而坐,口沫橫飛的講著他與姚雄晏城大破慕容提婆之事。

見著二人回營,眾將方紛紛起身。

劉延慶與劉法打了一兩日交道,已經漸漸知道這渭州蕃騎與尋常宋朝禁軍不同,渭州蕃騎的戰鬥力是他所親眼目睹,他不願意說可以與拱聖軍相提並論,但至少也相去不遠。但因此軍大半都是蕃人,蕃人不怕吃苦,但倘若紀律過於嚴明,許多人便無法適應,真正勇猛善戰之士,也招募不來。因此這行軍紮營,在劉延慶等人眼中,便不免顯得全無法度,總覺得這等散漫,極易為敵人所乘。但劉延慶有個好處,他雖然心裏面仍是不以為然,卻也絕不去指手劃腳,只當這是劉法與渭州蕃騎的家務事,與他無關。

因此這時見著這般景象,他倒也不以為異。畢竟橫山蕃騎也是蕃軍,雖然一個是西蕃,一個橫山羌人,可是許多習氣上,還是相近的。他走進營中之時,任剛中說晏城之戰的事,他也聽了一兩句,此事劉法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也不知道聽任剛中說過多少遍,但劉延慶卻只聽王瞻提過幾句,其余全是道聽途說,王瞻與姚雄、任剛中關系都很一般,在他看來,這不過是讓橫山蕃軍更加趾高氣昂的一戰,自然也不會有心思詳細轉敘。此時劉延慶才猛然想到,原來任剛中竟是晏城之戰的主角之一,說起來,任剛中與姚雄一道接應姚兕突圍,與他拱聖軍竟算是頗有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