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三更雪壓飛狐城 第五節

紹聖七年,十月十日。

天氣有些陰冷,但不管怎麽說,易州畢竟已經出了太行山,山區裏已經下過一場大雪,但在易州,就只是飄了一些米粒大的小雪花,離真正的寒冬到來,還需要一些日子。

這幾天來,易州守將耶律赤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易州居然也會成為戰場,這是近百年沒有出現過的事了,誰也想不到,南朝居然還有余力反擊——盡管只是微不足道的騷擾。孔山的那只宋軍,耶律赤並沒有放在眼裏,真正讓他擔心的,是飛狐出現的變故。河東的宋軍攻下了飛狐,還將那兒燒成了平地,雖然河東宋軍攻取飛狐的目的肯定是北攻蔚州——不管怎麽說,雖然飛狐道易守難攻,可去蔚州的話,飛狐口都比直谷關要好走得多,相對而言更適合大軍行動——但是為了以防萬一,耶律赤還是加強了金陂關的防守。

從飛狐至蔚州,有兩三條道路,一條就是蒲陰陘,走金陂關;一條是小路,不能通車,但可以繞過金陂關,插到金陂關與易州的中間;還有一條就是遠路了,南下古蒲陰陘,過五阮關,到滿城,再北上,這一條,是自隋唐以來就有的官道。出於謹慎,耶律赤往前兩條道路都部署了探馬——最後一條道路既無必要也無可能,因為那完全在宋朝定州境內。在耶律赤的意料當中,探馬沒有發現宋軍的蹤跡,這讓耶律赤稍稍松了口氣,因為從飛狐逃來的軍民聲稱攻打他們的是吳安國的河套軍,耶律赤心裏面還是有些忌憚的。這個麻煩能交給蔚州的遼軍去處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耶律赤並不知道,他的運氣實在不太好。吳安國原本的確是打算走那條間道繞過金陂關的,但到了五阮關後,他得知呂惠卿與段子介正在攻打易州,卻臨時改變了主意,問五阮關守將要了個向導,便率軍南下古蒲陰陘,卻沒有走官道去滿城,而是走了一條崎嶇難行的道路——他沿著徐水東下,直接插到了狼山腳下。

完全不知道吳安國幾乎已經到了他的眼皮底下,耶律赤此時一門心思想的都是如何盡快解決掉孔山的宋軍。若能除掉這支宋軍,南朝定州便將變得兵力空虛,他也可以去定州打打草谷發點小財,當然最重要的是,萬一飛狐一帶又生點什麽事出來,他也能全力應付。宋軍在孔山駐守其實談不上多麽聰明,遼軍想要仰攻自然不易,但是一旦耶律赤斷了他們的水道,宋軍除了下山一搏,便也無路可走。

耶律赤心裏面對於昨日解圍之事不免有點兒後悔,實是飛狐的變故,讓他有些草木皆兵,過於謹慎了。但仿佛是老天要給他一個亡羊補牢的機會,他還沒有來得及調兵重新去攻打孔山,那些宋軍竟然主動棄寨下山了!

不但如此,他們還越過易水,向易州南城逼近!不過易州城南不但有自金陂關流來的子莊溪,而且大遼修葺此城,僅有東西二門,顯然這些宋軍的目的地,是打算越過子莊溪,至城西太寧山紮寨。

這才叫“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們怎麽不到荊軻山來紮營算了?耶律赤譏諷的想道。不管怎麽樣,既然宋軍主動來送死,那他也樂得成全他們。

“傳令——整軍,出城迎敵!”耶律赤摘下自己那張掛在墻上的大弓,一面高聲喊道。

往易州城前進的宋軍,在太寧山一帶渡過子莊溪後,並沒有紮營,而是組成三個方陣,緩慢的向東邊的易州推進。

這一次,擔任前鋒的,是李渾率領的一千多名定州兵,常鐵杖則率領部下任策前鋒,在李渾方陣的右後方策應,他們的身後是由太原兵組成的中軍大陣,呂惠卿與段子介都在陣中,所有的騎兵都集合起來,在陣中保護兩名主將。

在中軍大陣的鼓聲中,宋軍有節奏的前進著。

李渾右手緊緊握住刀柄,緊張的望著前方。他的這個方陣,是段子介煞費苦心的打造的出來,這次段子介重建定州兵時,采取的是精兵策略,每個士兵都是身強力壯,並且多少都有些弓馬底子,而李渾的“神機營”更加精銳——暫時在定州聽令的拱聖軍殘部,除了一部分充入羅法的馬軍之外,其余的都在李渾部但任各級武官。

與宋軍尋常方陣相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百名刀牌手,緊隨其後的則是一百名長槍兵,而他的三百名火銃兵就跟在長槍兵之後,引人注目的走在了弩兵與弓箭手的前面。

這三百名火銃手排成六行,每行五十人,由一個什將指揮,士兵們都扛著笨重粗大的火銃,銃身為銅制,後面則接著一根長木柄,看起來倒像根狼牙棒;還有人另一只手還提著一根特制的鐵叉子——這種鐵叉子被打制成一個“丫”形,下方十分尖銳,便於插入地中固定,同時也可以作為武器,反過來就是一把短矛。在他們身後,另有二三十名打雜的士兵,每個人挑著兩個小鐵桶——在鐵桶裏面,都是燃燒著的木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