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滬上的秋天(1937年8月~11月) 腹背受敵(第4/7頁)

軍事有時候會折在政治上,而且那時的政治,是虛幻得比月球還遠的政治。

蔣介石把電話打到上海前敵總指揮陳誠那裏,陳誠又打到張發奎那裏,後者拿著花名冊一翻,這時能調過去增援松江的只有右翼軍總預備隊吳克仁(保定陸軍軍官學校5期,黑龍江寧安人)第67軍了。這個軍原來是東北軍一部,剛從河南風塵仆仆地調過來。張發奎為了表示重視,叫自己的副手黃琪翔(保定陸軍軍官學校6期,廣東梅縣人)親自到松江組織布防。

11月5日夜,黃琪翔和吳克仁帶人趕到松江,會合那裏的守軍(郭汝棟第43軍殘部)和保安隊開會,提出松江至少守三天,為隨後上海軍隊的撤退贏得時間。

三天?

到11月8日夜城陷,真的頂了三天,代價是吳克仁軍長、所轄師參謀長鄧玉琢、兩個旅長朱之榮和劉啟文,以及大批士兵戰死。

吳克仁也是上海戰中我方戰死的最高軍階的將領。

松江是國崎支隊打下來的,此時第6師團主力正向青浦(上海之西、黃浦江上遊,是上海通往內地的大門)疾進,去切斷中國軍隊西退之路。第6師團並不戀戰,只是堵塞交通要道上的兩個點:11日占青浦後,4天後下占昆山。這時候,從另一個方向也打過來一支日軍,上去一打聽,是吉住良輔第9師團。

打松江時,國崎支隊曾派出一個偵察小隊,化裝成中國軍隊,夜襲了離松江不遠的安亭鎮,不料薛嶽第19集團軍司令部臨時設在了這裏,日後湖南戰場上的“薛老虎”差點被捉。

說起來,當時情況極其危險。日軍偷襲時,薛嶽正在接第67師師長黃維打來的電話(此時黃受薛節制),按薛的命令,第67師殿後掩護第19集團軍的其他部隊撤退,主要任務是扼守蘇州河上的泗江口公路橋。黃維正在報告情況,突然聽到電話那邊槍聲大作,薛嶽說了聲“情況不好”就掛斷了電話。在衛兵的保護下,薛嶽沖出敵人的火力,乘車奔行時又遭日機掃射,危急情況下,只好鳧水脫逃,好不狼狽!

薛嶽怎麽撤了下來?因為在11月8日晚,蔣介石終於下達了總撤退的命令。

那就回到開戰之處的八字橋吧。

進入11月後,教導總隊第1團和第3團從南京開來,第3團在途中的新橋車站就下車了,第1團在團長李昌齡(黃埔軍校1期,山東濰縣人)帶領下繼續前進,開赴八字橋接替黃維第67師。

到八字橋時,已是11月4日深夜,交接完畢後,黃維帶部隊撤了下來。第1團布置好,轉天夜裏就跟日軍接火了。固守5天後,11月9日傍晚5點過,接到放棄上海的命令。此時,在激戰中,李昌齡已經負傷。

這裏只說第1團第3營。接到撤退令後,撤退序列是:第10連、營部、迫擊炮排、第11連、第9連、重機槍連。最後撤的重機槍連擔任掩護任務,撤退時間是晚上7點。由於連長身負重傷,排長李慕超(黃埔軍校10期,湖北夏口人)代理連長。

李慕超帶戰士路過擔任掩護的重機槍連時,看到好友、該連排長錢和森(黃埔軍校10期,福建閩侯人)。錢和森說:老李,我們掩護你們,祝你們平安。

李慕超握著同學的手,嘴張了張,淚水流了下來。

又有誰知道,這一別竟是永訣!後來,在掩護部隊撤退時,錢排長英勇犧牲了。雖然上面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但往哪裏撤,並沒說清楚。由於第1團是從莘莊(上海西南)轉進上海的,所以他們只好先去莘莊。但沒走多久,莘莊方向就傳來槍聲,於是只好折向西北。拂曉時,發現附近都是撤下來的中國軍隊,大家互相問是哪個部隊的,就在這時,傳來日軍攻陷松江的消息,直到這時,李慕超和第9連的戰士們才知道日軍已從杭州灣登陸。

各個部隊都下意識地往昆山撤。

昆山位於上海、蘇州之間,北邊是常熟,東北是太倉。

天亮後,李慕超第9連跟隨其他撤退部隊抵達蘇州河上的黃渡大橋,橋只有一座,部隊卻成千上萬,互不相讓,擠成一團。

李慕超叫第9連戰士互相拉著皮帶,勉強擠過橋,經過八字橋激戰5天,以及一夜的行軍,過橋後一點人數,整個連只剩下70多人了。

此時日軍已經發現中國軍隊開始撤退,所以飛機一波波地來轟炸。

李慕超和他的士兵不愧是教導總隊出來的,軍事經驗比一般部隊強,遇到日機轟炸,他不叫士兵們藏進附近的樹林,而是叫大家在溝壑縱橫的曠野裏分散開。面對地面上少量的中國軍隊,日機一般只進行掃射,在形成掃射角度前,教導總隊的士兵就迅速臥倒,利用溝壑進行掩護。對超低空俯沖的日機,則用機槍回射。相反,躲進樹林裏的部隊,則遭到日機地毯式轟炸,傷亡特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