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京夢魘(1937年12月) 再見!南京!(第3/10頁)

(掃蕩暫時結束)俘虜接連不斷地前來投降,達數千人。態度激昂的士兵毫不聽從上級軍官的阻攔,對他們一個個地加以殺戮。回顧許多戰友的流血和10天時間的艱難困苦,即使他們不是士兵,也想說:都幹掉!

松岡環女士在《南京戰:尋找被封閉的記憶》中實錄了很多日本士兵的回憶,其中第16師團第33聯隊士兵吉川定國這樣說:

有幾百個中國俘虜被集中在一起,望著俘虜,我產生了憤怒的情緒,認為我們之所以這樣辛苦,都是因為你們的緣故!於是,我們把俘虜一個個地刺死。

士兵三本木一平說得更為直接:

看到自己的戰友和同一個村的人戰死,便懷恨在心,覺得(在南京)殺死中國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日本的島國環境,讓他們養成在毀滅和殘忍中發現“美”的習慣。在日本的文化中,殘忍不是作為被憎恨的對象存在的,而是作為一種審美標準存在的。最極端的例子是日本人切腹時追求的那種精致和程序。具體到軍隊,便形成以殘忍為核心的集體要求:對自己殘忍,表現在平時的訓練中,如用冷水澆身、互相抽耳光、以木劍刺殺、大雪中站立、烈日下暴曬;對他人殘忍,這自不必說,在1937年的南京已被日軍發揮到頂點。如果說德國人在奧斯維辛對猶太人的屠殺充滿了“工業味道”,只是把一批批人趕進毒氣室,那麽日本人在南京的屠殺方式就復雜得多了,他們花樣百出,讓中國人在死之前得到肉體上最大的痛苦。山田支隊的士兵在“處理”一批中國戰俘時發生了沖突,有的士兵希望用刺刀刺,有的士兵則建議用機槍掃射,有的士兵則認為砍頭更“過癮”。在一陣吵嚷後,最後終成協議:分批采用不同方式處置,結果日軍“皆大歡喜”。

島國環境使日本人有一種天生的焦慮感,戰爭中表現為過盛的敵意。向南京的進軍途中,日軍每進一個村莊,先把村民殺光,然後才宿營,有時也許僅僅睡三四個小時,但即使這樣也要把全村人“清空”。攻占南京後,只要看到有人走動,不管對方是兒童、老人,還是婦女,日軍馬上就開槍。因為他們認為,如果不殺死對方的話,自己心裏就不踏實,就會感到不安全。士兵外賀關次則在日記中這樣寫道:“中國人從屋子裏出來,由於那間屋子離宿營地五百米左右,因此把他們槍殺了。也許他們是良民,但也不能放過。”

日本人崇尚等級,一級依賴一級,認為只有這樣,個人才是安全的。伴隨著等級關系出現的,是下級對上級的無條件服從和上級對下級的壓迫(與畏強淩弱的性格有著密切關系)。在壓迫的過程中,上級覺得很正常,下級同樣覺得很正常,因為在他們看來:弱小服從於強大是“天道”。在1937年的南京,這種“等級壓迫”在處於最基層的日本士兵那裏爆發,而他們的壓迫對象自然是中國戰俘和平民。強大者屠戮弱小者在他們看來也是“天道”。

日本人性格中還有矛盾的一點:作為單個的日本人,是內向的、緊張的、收斂的,甚至是膽怯的;但是,一旦形成集團後,他們便是張揚的、強悍的、富於進攻性的(這又與島國環境下的心理有關),這種依賴於集團的心理,使他們對集團盲目認同,導致軍隊在施暴時產生集團無罪感:無論多大的暴行,只要是在整個集團的名義下幹的,那麽對他們來說就是“天經地義”的。在1937年,進行屠殺的不是這個士兵或那個士兵,而是全體日本軍,所以在殺戮的過程中,他們不會有負罪感,這自然也就少了約束力,沒有了約束力,暴行只能愈演愈烈。

南京戰是1937年中日正面戰場上的最後一役,中國失城遷都,繼續抗戰;日軍攻占南京後,則制造了現代人類史上最大的陷城暴行。

關於南京戰,有太多的話要說。

此戰雖是現地日軍臨時打起來的,但從調兵遣將上可以看出來,他們仍是處心積慮。前面我們說過了,日軍中最能打的師團有6個,而南京戰,除第2師團沒來外(照樣屯駐東北,警備蘇聯),其他5個師團都來了:有的負責打外圍(第18師團),有的負責切退路(第5師團國崎支隊),有的負責搞夾擊(第13師團山田支隊),有的負責直接攻城(第6、第9師團),可以說都派上用場了。

不得不說,南京戰,在戰術上,日本人運用得相當成功:決定進攻南京後,日本華中方面軍司令部在第一時間裏作出讓第18師團奔襲蕪湖的決定,把中國軍隊沿江西去之路給堵上了;同時又叫第13師團主力、第11師團天谷支隊、第5師團國崎支隊分別在江陰、鎮江、當塗渡到江北,切斷了中國軍隊北退的路線。從正面進攻的部隊,則采取了數路並進的方式,最終把南京圍了個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