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海運奏對(下)(第2/2頁)

朱厚照神色愈見晦澀:“那顧承也沒好下場,滿懷抑郁收拾行裝離開京師,還沒到真定府,便被所謂賊人半道劫殺,這樁案子成了無頭懸案,後來不了了之……”

“……當初父皇病危,朕終日侍候榻前,父皇那些日子教了朕許多治國之道,朕記得最深的便是海禁一事,父皇告訴朕,海禁當開,但不可操之過急,否則引火燒身,只可徐徐圖之,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代兩代才能見到希望,秦堪,朕知道你開海禁是為一片公心,但海禁這個話頭提不得,它觸及到太多人的身家和前程,無論誰敢碰它,那些牽涉頗深的文官們都會拼個你死我活,哪怕貴為皇帝國公亦不例外,你若捅了這個馬蜂窩,朕都不知能不能保住你。”

秦堪神情陰暗了許多,自從決定開海禁以來,他對大明百余年來關於開海禁海一事非常關注,錦衣衛留存的許多文案資料也看了很多,朱厚照說的這些他其實都知道,只是聽朱厚照的語氣,開海禁一事比他想象中更艱難,難到連朱厚照這個皇帝都那麽悲觀。

秦堪明白,所有的阻力只為一個原因,那就是利益。

大明不像別的朝代那樣有後戚,世家和門閥,經過宋元兩朝的戰亂洗禮,顯赫千年的世家門閥早已沒落,太祖朱元璋又是個不怎麽講究的人,拼了老命好不容易打下這座江山,這座江山就跟驢子的屁股似的被太祖他老人家狠狠烙上了一個“朱”字,所謂光棍眼裏容不得沙子,更何況是朱元璋這種殺人如麻的老光棍,所以世家門閥在大明基本已經絕跡。唯一一個勉強稱得上世家的,只有孔子的後代衍聖公一脈。

世家門閥沒了,天下總有取而代之的階級,權力不可能完全集中在皇帝手裏,於是士子文官集團應運而生,一個掌握了權勢的群體,不可能放過別的利益,權和錢總是捆綁在一起的,一個都不能少。

勾結商賈暗裏出海與藩國貿易,這便是文官們的利益,他們的利益比大明的國土更加神聖不可侵犯,誰動誰死。

秦堪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他知道自己要動搖的,是無數文官士子的命脈,他以一人之力向整個階級發出了挑戰。

“陛下,世事難為,不能不為,開海禁的好處臣不必贅言,想必陛下也清楚,既然開海禁是一件於國有利之事,那麽……”秦堪停頓片刻,語氣忽然變得激昂起來:“雖千萬人,吾往矣!”

“好氣魄!”朱厚照贊賞地點頭:“說點有用的,你打算怎麽做?”

“臣打算挨個兒拜訪那些反對開海禁的大臣,一見面就跪下來抱著他們的大腿哭求,如果大臣們通情達理的話,臣跪兩百多次差不多可以開海禁了……”

朱厚照目瞪口呆:“這……這就是你想出來的主意?”

“不大現實,對吧?”

“何止不現實,簡直是不要臉啊。”

秦堪笑了:“那麽咱們何不換一種比較溫和的法子?既不用求人,也不用殺人,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悄然不覺地讓開海禁成為朝堂諸臣不得不順從的時勢,那時不用咱們開口,大臣們會自動自覺地請開海禁。”

朱厚照眼睛一亮:“你有什麽法子?”

“開海禁這個題目太大,臣以為眼下不如換個小題目,算是為開海禁打下伏筆,文官們可以勾結商賈造船出海,咱們也可以造船出海,海運的銀子他們賺得,咱們自然也賺得,陛下試想,朝堂若人人與海運牽扯上關系,這種風氣帶到地方官府,最後帶到民間,當秘密已不再是秘密,法令也不再是法令,所謂禁海一說,與廢紙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