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因為無情,所以無敵

劉備不知道該如何進攻。

因為劉璝、泠苞、張任、鄧賢四人沒有窩在一塊給他打,而是各自安營紮寨,相互間又成掎角之勢。

這真是令人頭痛的事情——目標不明確。

所謂有目標才有打擊,有明確的目標才有明確的打擊。劉備的痛苦就在於,他不知道該打哪一個。

哪一個都咬手,哪一個都不是他可以穩操勝券的攻擊目標。

龐統卻以為目標還是那些目標。目標分散了其實更好打。

不錯,人生的很多時候,變換角度看問題,是可以化繁為簡的。

什麽叫新意?在司空見慣的地方看出不尋常來,這就叫新意。龐統告訴劉備,目標明確的確有利於攻打,但問題也出來了——對手太強大。劉璝、泠苞、張任、鄧賢四人團結如一人,又領著五萬大軍,怎麽打?這是難啃的硬骨頭啊!現在他們主動一分為四,就像四根原本捆在一起的筷子,現在各自變成孤零零的四根,那就好辦多了。

劉備恍然大悟。

不過,疑惑也還是存在的。那就是他們互相支援怎麽辦?打四個人當中的一人,其他三人都撲上來支援。這可是一個大問題。

龐統搖頭:不可能撲過來的,沒那個機會了。

劉備:嗯?

龐統:因為我們是活的,不是死的。在他們撲過來之前,我們已先撲過去了。這叫什麽?

劉備:先發制人。

龐統:還有呢?

劉備:攻其不備。

龐統:還有呢?

劉備:各個擊破。

龐統:主公英明。

劉備:是嗎?可我怎麽覺得是你英明呢?

龐統:主公謙虛。

黃忠和魏延撲過去了。

黃忠打泠苞寨,魏延打鄧賢寨,以完成劉備的戰略部署。當然,準確地說,這個戰略部署是龐統安排的,劉備只是同意而已。

這似乎是謀士的宿命。打勝仗了,功勞是指揮官的;打敗仗了,自己當替死鬼去——誰叫你出這樣的餿主意?!

所以謀士的人生往往是扭曲的。他們必須比對手更高、更快、更強、更狠和更陰。

因為如果算計不了敵人,下場就會比敵人還慘。

當然,劉備也許對他不會這麽狠。再怎麽說,劉備也個心軟的男人。對龐統狠的其實是他自己。龐統是在江湖上混的人,名聲是他最響亮的通行證,也是無解的毒藥。龐統以為,在江湖上,像他這樣的謀士,下場無非是兩個。

浮出水面。

永沉水底。

他不願做第二種人。

但是這一回,他發現自己不得不做第二種人了。

因為魏延的爭強好勝。

不錯,爭強好勝表面上是“積極進取”的代名詞,最起碼是個褒義詞,但世事利弊相生。爭強好勝的一個副產品就是自作主張,一切行動不聽從指揮。

魏延永遠是爭強好勝的,而且有時候匪夷所思。這就導致他的人生注定要走鋼絲繩。

龐統的無奈也正在於此。他雖然可以運籌帷幄之中,卻不能決勝千裏之外。

因為執行力。

他難以掌控的執行力。

當魏延領命而去準備進攻之時,卻突然心血來潮要搶黃忠的功勞。黃忠老實人一個,歸寨後傳令第二天四更造飯,五更出兵,去攻打泠苞寨,卻不曾想魏延吩咐手下軍士二更造飯,三更起兵,先去打泠苞寨了。

魏延要搶頭功。

只是,沒搶著。

不是黃忠發現了他的蠢蠢欲動、搶先出發了,而是泠苞發現了他的蠢蠢欲動,早有準備了。

魏延和他的人馬陷入了反包圍當中。

川軍兵分兩路來襲魏延的漢軍。在那個黑咕隆咚嗆、伸手不見六指的黎明,魏延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人生的滅頂之災。在被泠苞打得滿地找牙之後,魏延聽得山背後鼓聲震地,那個叫鄧賢的人引一支軍隊從山谷裏殺出來,大叫:“魏延快下馬受降!”

當然光叫叫也沒什麽,要命的是魏延策馬飛奔後,那馬竟然一點兒面子不給地雙足跪地,將魏延掀了下來。鄧賢的馬在此時奔到,他挺槍就刺魏延。

毫無疑問,如果不出意外,魏延將在這個山谷裏死於自己的爭強好勝。

附帶地也把龐統給搞死。因為計謀是龐統出的,雖然看上去很美,可一旦失敗,那就不美了。

這就是謀士的潛規則。要為戰事埋單,盡管沖鋒陷陣的不是他本人。

好在這樣的時刻,一把刀堪堪舞到。

黃忠。

是黃忠。

黃忠在最關鍵的時刻救了魏延,也救了龐統的江湖名聲。

魏延轉危為安了,龐統也轉危為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