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和諧最貴

不過曹植不服。他漂亮的文章敗在陰謀的眼淚之下,怎能讓他心悅誠服?

由此,他做出兩個決定:一、不參加父親的追悼會;二、不服從曹丕的領導。這兩個決定前者是懲罰他的父親,後者是懲罰他的兄弟。

當然人世間的事因果相連。曹植的兩個決定引出了曹丕的一個決定——打上門去,讓他付出代價。

許褚領虎衛軍三千,火速趕到臨淄捉拿曹植以及丁儀、丁廙等人。

丁儀、丁廙兩人很快就死翹翹了。曹丕以快刀斬亂麻的舉動告訴世人,任何對新政權的非議與不滿之舉都是會受到懲罰的。

文人丁儀、丁廙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是思想反動就是最大的反動。殺他們兩個就是殺一儆百,為新政權立威立勢。

那麽接下來還有誰呢?曹丕將目光惡狠狠地盯向曹植,決定要給這個兄弟一點顏色瞧瞧。

母親卞氏出面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個以生兒育女為己任的女人一直以為,人生就是不斷地生產,然後看著孩子們建功立業,這叫豐收。

卻不是每一個女人都可以豐收的。

孩子多了不叫豐收,孩子們和諧共進才叫豐收。

現如今,兒子曹熊已經自縊而死,曹植又被捉,曹丕磨刀霍霍——這整個就是自相殘殺。卞氏當然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麽形成的。她也不想弄明白。她只是個女人、母親。她以為自己唯一的義務就是促進孩子們和諧。

這個世上什麽最貴?和諧。

曹丕卻在猶豫要不要和諧。

母親聲淚俱下,曹丕卻覺得和諧似刀,割得他生疼生疼的。

因為他和曹植之間,不可能有真正的和諧。就像龜兔賽跑,彼此為競爭對手,目標是同一的,二者之間怎麽可能和諧呢?

所以唯一的底線是,放不放曹植一條生路。

曹丕最後還是心軟了。他想放曹植一條生路。

一是因為血緣關系;二是覺得曹植說到底就是一文人、書生。百無一用是書生。跟書生鉤心鬥角,這不是鉆牛角尖嗎?自討沒趣。他慷慨答應母親,不為難曹植。

但華歆卻認為曹植非死不可。

這是政治鬥爭的需要。政治鬥爭就是你死我活。曹植是什麽人?差額選舉的候選人啊,他是曹丕最強勁的政治對手,才華、智慧皆為上上之選的危險人物。

本非池中物,安能屈此間?所以,不如除去。

曹丕聽了,又猶豫了。

政治鬥爭的確你死我活。但是“兄弟”二字讓他的心始終硬不起來,也讓他找不到一個很好的借口去殺伐決斷。

華歆給他提供了一個借口。

華歆總是這樣,策劃人生。

策劃自己的人生。也策劃別人的人生。

他對曹丕說——人人都說曹子建(曹植)出口成章,不妨就以這一點測試他。真的有才,才可以保他;要是沒才……一個人沒才還活在世上幹嗎?

曹丕深以為然。

於是開考曹植。考試的要求是這樣的,讓他走七步,然後吟詩一首。如果能念出來,則免於一死;如果不能,那就對不起了……

當然,為了防止曹植作弊,曹丕規定,由他現場出題。

題目是一幅畫。

一幅水墨畫,一幅掛在殿上的水墨畫。

畫上有兩只牛,在土墻之下角鬥,其中一牛墜井而死。

這是兩頭黃牛,很黃,很暴力。

曹丕規定,曹植要以此畫為題吟詩一首。詩中不許有“二牛鬥墻下,一牛墜井死”等字樣。

毫無疑問,這是一道苛刻的考題,它注定要將被考者逼向死角——如果連必需的稱謂與場景都不能出現的話,那還寫什麽呢?

何況是寫詩,不是看圖說話。

曹植便覺得那兩頭黃牛不是別人,正是他和曹丕兄弟倆。

曹丕很暴力,而他有墜井而亡的危險。

好在走了七步之後,詩終於被擠了出來。詩是這樣寫的:“兩肉齊道行,頭上帶凹骨。相遇塊山下,郯起相搪突。二敵不俱剛,一肉臥土窟。非是力不如,盛氣不泄畢。”

說實話這詩寫得不怎麽樣。由於不能出現“牛”字,曹植只能以“頭上帶凹骨”來指代牛,很有猜謎的意思。至於“兩肉齊道行”、“一肉臥土窟”雲雲,更是令人雲山霧罩,不知所謂。

曹植很不滿意。

曹丕更不滿意。

便出了一道附加題,以最後決定曹植的生死。

附加題更加苛刻。不是七步成詩,而是應聲而作。這是一道搶答題。答題者只有曹植一人,不過他真正的對手是時間。

曹植既要贏得詩歌,寫出一首真正的詩,又要贏得時間,和時間賽跑,不能有絲毫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