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個人的江湖

諸葛亮卻心平氣和。

不錯,孫權現在是有狼子野心,可那又有什麽關系?

有野心,說明對這世界還有欲望,還想有所作為。這樣的有所作為不管它最後的目的是什麽,起碼過程是現在的蜀國需要的。

蜀國能獨立抗魏嗎?不能。那就好了,各取所需好了。

哪怕各懷鬼胎。

諸葛亮以為,人生的常態就是與狼共舞。與狼共舞才能激發自己的鬥志和潛力,才能使自己有所得。與兔共舞那就全蔫了,什麽都得不到。

除了吃上那麽一口兔肉。老兔肉。

諸葛亮對劉禪建議說,我們現在要有大國的氣度,一定要派蜀國高官帶著國禮到吳國去恭賀吳王即皇帝位,同時請求他們派陸遜興師伐魏。魏國接警後一定會命司馬懿拒之。司馬懿如果南拒東吳,我再出祁山以圖長安,則大業可成。

劉禪恍然大悟,覺得諸葛亮到底是老成謀國。

因為很多人只看到表面和當下的輸贏得失,諸葛亮看到的卻是內在和未來的輸贏得失。

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得失之間,學問大焉。

陸遜笑了。

笑蜀國到底識時知味,懂進退,派了太尉陳震,攜名馬、玉帶、金珠等寶貝入吳作賀。

但很快,他又心驚了。因為這一切都是諸葛亮的主意。

如果說蜀國是一片泥潭,諸葛亮就是潭中的花。

荷花。

出淤泥而不染。

他是蜀國唯一的希望和凈土。諸葛亮托陳震帶來了請陸遜起兵伐魏的建議。言辭之懇切,態度之婉轉,令陸遜無法拒絕。

對手啊。

真正的對手。

如知音般的對手。

這是陸遜現在對諸葛亮的評價。陸遜以為,諸葛亮先放低身段,再請君入甕,俯仰之間,一切行雲流水,恰到好處,既維護了蜀國的利益和尊嚴,又將東吳放到了火上去烤。

看來不出兵是不行了。這就是做同盟軍的代價。陸遜當然明白諸葛亮現在正處於戰略拐點上,在祁山將出未出之間,急需外援替他火中取栗。吳國此時送上門去,他怎能不好好地利用一把?

陸遜便決定與諸葛亮過招。

出兵,不出力。一切有待戰局的變化。等諸葛亮傾巢出動,牽扯了魏國的主力部隊後,他再劍指中原,收拾殘局。

總之,火中取栗的事他是不會幹的。要幹,還是讓諸葛亮去幹。

郝昭病了。

病得很重。屬於奄奄一息那種。

三天之後,郝昭絕望地發現,陳倉已不是他的陳倉,而是諸葛亮的了。

諸葛亮先領關興、張苞在城裏設下伏兵,然後令魏延、姜維兩人領五千兵,三天之內趕赴陳倉猛力攻城。一番裏應外合,陳倉城易主。

郝昭這才知道,一個防守一生的人也不是毫無破綻的。他可以防住對手,卻不能防住自身,防不住命運的翻雲覆雨手。

當生命即將結束之時,對手一個下底傳中,球就應聲入網,城就訇然洞開。

此時,頂替他的人——張郃引著三千兵,還正走在半道上——他未能完成交接任務。

諸葛亮打了個時間差,鎖定勝局。

隨後,諸葛亮領兵出陳倉斜谷,取了建威,拿下散關,復出祁山。氣勢一時無兩。

曹真病了。

他只能是抱病不出。

當然,沒有人知道他是真病還是假病,是可以病還是不可以病。總之曹真病了。悍然地病倒了。

現在頭疼的是魏主曹睿。因為他同時接報,東吳孫權不再向他稱臣表忠心,而是自稱皇帝,與蜀國結盟,並且派陸遜在武昌訓練人馬,聽候調用。攻魏只在旦夕間事,形勢真是岌岌可危了。

一片危機四伏中,曹睿不知道,這個國家現在還有沒有人才站出來為他效力。

不僅是人才,還得是赤膽忠心的人才。

沒想到,真有人才站出來了。

司馬懿。

事實上現在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會站出來。司馬懿其實一直在等待。

韜光養晦地等待。

因為他要確認,時機是否成熟。

現在,司馬懿以為,時機已經成熟,因為陸遜在虛張聲勢。

不錯,他是在武昌訓練人馬,做躍躍欲試狀,但僅此而已。人世間的很多事情,越是躍躍欲試,越是虛張聲勢。真正要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這裏頭有利益考量。東吳的利益考量。

從諸葛亮這一方面來說,他現在真當東吳是同盟軍嗎?錯!

劉備是怎麽死的,蜀軍當年在猇亭又是怎麽大敗而逃的,吳蜀間的過節或者說仇恨不是今日的暫時同盟可以抵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