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長安迷霧 第五章告別豫章和途中遇險(第3/8頁)

妸君背過臉去,好一會兒,轉過身來,輕嘆了一聲,低聲道,嬰君,一切都是我的過錯。此劍無論如何要請君收下,以備不時之需。最後求君一次,萬勿怨恨。

嬰齊聽她語調懇切,若有隱憂,思忖了一下,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卻之不恭了。他望望門外,天色不早,臣先請告退,明日臣一早出發,冀盼他年有幸再見。說著直腰站起身來。

王廖也站起來,道,嬰君一路保重,明早我到鯉魚亭為君祖道送別。

妸君道,嬰君且慢。明日告別,妾不能去長亭相送,今日妾為君琴歌一曲,聊代餞別。君請勿辭。

說著她從侍女手上接過瑤琴,輕攏慢撚,琴聲琤琮,如咽似訴。嬰齊感覺心弦已被樂聲跳動,心中感嘆,生於世間,如不得不死,惟一遺憾的恐怕就是再也不能聽到如此動人心魄的樂聲,如此樂聲,真是足以使人遺老忘死。

只聽得妸君歌道:

皓皓上天,照八纮兮。

知我悅君,因來即兮。

抑既晤君,中心迷兮。

天長地久,永弗頹兮。

時乖命蹇,忽相失兮。

徙倚不樂,安絕悲兮。

邊唱邊彈,眼淚簌簌下落。

嬰齊最後不知道怎麽回到家的。整夜,他都沉浸在那琴聲裏。他手裏一刻不離地捏著一個竹筒,那是妸君最後塞給他的。你到了路上再拆開。這是她最後叮囑她的一句話。

鯉魚亭邊,召廣國等一幹人都來送別,那個討厭的閻樂成倒是沒有再出現。這讓嬰齊感到愉悅,他特別不喜歡閻樂成那雙仇恨的眼睛。

王廖很動感情,拉住嬰齊的衣袖,涕淚數行下,道,初以為君在釣圻倉一役就魂靈飄散,上次見君突然回歸,不勝歡喜。可惜君今日又遠赴長安,不知何時再能相見。望君到了長安好自珍重,這是第二次長亭送君了。

嬰齊心中也是難過,前幾個月上計去長安自是沒有什麽,因為畢竟不久就回來。但這次真的是無法預料歸期了。

丁外人也趨前,舉酒道,王公此言差矣,《傳》不雲乎:“丘也,東西南北之人也。”嬰君此去長安,正是為了大展鴻圖。至如戀土保鄉,老死丘壟,亦復何益?冀盼他日和嬰君在長安相見。

嬰齊一飲而盡,謝道,丁君所言甚是,希望長安相見,能再次得到丁君的教誨。

這樣耽擱了好一會兒,終於車輪徐動,沿著驛道北行而去。戴牛很是興奮,感到重獲自由,又找回了在龍泉谷的輕松感覺。天氣非常燠熱,但一路上綠竹芊綿,山花爛漫,風景也讓他看之不盡。他當初在龍泉谷中,來來去去不過是十多裏的範圍,哪裏知道大漢天下的廣闊。董扶疏更是欣喜非常,一臉的笑意未歇,坐在嬰齊的身邊,不停地問這問那。到了沿途鄉亭歇宿,又趨前跑後,對嬰齊照顧備至。她在郡司空獄為刑徒數月,顯然比以前更懂得侍候人了,是現實教會了她這些,還是她內心的愛慕讓她樂此不疲?沿途經過一個個亭舍歇息,亭舍的小吏們看見嬰齊去長安赴任,還帶著個美貌奴仆,也都極為艷羨。

嬰齊吃罷飯,找了個安靜的所在,剖開竹筒。妸君告訴他上了路再看,但董扶疏一直在身邊,他不方便。這樣的書信,也許只適合一個人偷偷品味的。即便已經物是人非,但她畢竟是自己深愛過的人,他拆開書信時仍有一些激動。

那是一張帛書,上面寫得密密麻麻的。有些字好像被水浸漬過,從內容推測,大概是邊寫邊落淚,滴在墨跡上所致。在書信中,妸君說當初聽到嬰齊的死訊,宛如夢寐,日日悲啼。後來兩個月,她偶然碰到丁外人,逐漸被丁外人成熟的風姿和殷勤所吸引。丁外人在長安酒筵上習熟的禮節在豫章郡的

人看來是那麽的與眾不同,他迷惑了豫章郡的大部分女子,她們都私下為他傾倒。她得承認,她跟他在一起也有過快樂。但是她逐漸知道,他永不可能娶她。雖然他現在仍不曾承認這一點。他聽到鄂邑蓋公主剛剛得到長公主的尊號,而且增加了湯沐邑的戶數,欣喜若狂,數日不能安寢。長公主的地位越高,他就越不可能離開長公主。他永不是一個能自立的男人。

嬰齊不知道妸君為什麽給他寫這些,她昨日在彈琴中所唱的歌中,好像展示了她的悔恨,原來到底是自己猜錯了。他氣咻咻地將信摔在地上,忽又想,自己既然早已接受了這事實,而且即將有公侯的嬌女相伴,又何必生氣,於是忍不住撿起來。帛書的背面幾行字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上面寫的是:

出郡境,勿經白沙亭。前日閻樂成來,與外人密語,其中頗言及君名,又屢屢雲白沙亭外樹林,疑有奸,然卒莫能定。行他驛道可也,千萬珍重。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