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繡衣杖金斧 春風馳廣陵


在離開奇華殿後的第二天,未央宮作室令親自登門,來到小武的住處宣讀詔書,然後親自將兩枚新鑄的銀印結在他腰帶之上,左邊金黃,右邊青綠,綬帶曼垂,顯得華貴無比。結完印綬,作室令臉色莊嚴地說,恭喜府君,新得兩顆銀印,此乃我大漢得賢之美,望明府萬勿辜負。嗚呼,敬哉!

他按禮儀祝賀完,又恭敬地解釋道,繡衣直指使雖然不是常置的官職,可是尊貴尤過於郡守,以往都是由中二千石級別的官員攝任。明府此去巡視,實在是榮光無匹啊。

小武心中一陣說不出來的暢快,第一次被他人稱為明府,真是做夢都不曾想到。一年前他還在豫章縣一個小小的亭部幹著那樣卑賤的吏職,提起陳不害太守,無時不心生凜懼。即便陳不害下縣巡行,早有六百石的長吏一堆堆圍著他,自己想遠遠地望見一面也難。而這次皇帝卻派遣自己去接任他的官職,並且自己如果願意的話,足以有權力將陳不害下獄,以任二千石不稱職罪斬首,以立威風。不過自己在豫章時,感覺陳不害雖不能算能吏,守職也沒有大過,這回將他革職也就是了。想到這,他全身每一個毛孔都仿佛要喜氣洋洋地舒張開來,激動的心也怦怦直跳。他恭謹地回禮道,臣蒙皇上厚恩,一定會盡職的。

作室令笑道,明府的才幹,臣等都非常敬佩,否則皇上也不會對明府這麽倚重了。他雙手恭敬地遞上一個精致的革囊,道,這是皇上所賜的金斧,見此金斧,如見皇上,可憑它征調郡兵擊賊,征召東南五郡二千石以上,皆毋敢不從。

小武低首地接過革囊,小心打開,抽出一柄頭柄鑄在一起的金斧,光彩粲然。斧背上依稀鑄著幾行細潤而勻稱的扁體篆書:征和元年五月甲寅朔庚申,皇帝制詔少府作室制,以此斧為節信,見之如見皇帝。

作室令道,獻上繡衣。一個隨從趕忙將一件華麗的深衣,披在小武的肩上。小武見衣上淡綠色的梔子花紋好生眼熟,是了,張崇就穿過類似的繡衣,假冒禦史。從這真品的做工來看,那件繡衣也的確能以假亂真,也許本就是真品,從專門制造乘輿器物的齊郡三服官那裏弄來的。昌邑國就靠近齊郡,要搞這麽件繡衣有地勢之便。想到這裏,小武心裏又有些煩惱起來,皇帝如此重用自己,江充明顯有些嫉妒,說不定哪天一不小心就會遭到他們的暗算。那個李廣利不過仗著外戚的關系,看來也沒什麽才能,一介武夫而已。劉屈氂和他狼狽為奸,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倒是暴勝之、嚴延年和丞相司直田仁、建章監任廣國、北軍衛尉任安等人還比較正直。按照自己的理想來看,他們得勢自然是比較好的。對,這次下去,我就想辦法揭發昌邑王的奸事,以鏟除李廣利和劉屈氂,不過這樣的話,太子就會安然無恙,我剛揭發了公孫賀大案,他們或許正恨我入骨呢?怎樣才能想出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來呢?

在向豫章郡出發的路上,小武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只有碰上郡縣官吏的鄭重迎接,才會使他暫忘。因為那些自己曾高不可攀的二千石的郡守和都尉,甚至諸侯王,在他面前都一副奴仆般的恭謹。他還特地路過了楚國,見到了楚王延壽和他的諸侯相、內史、都尉等一幹大吏。

這就是趙何齊所屢屢誇耀的楚王麽?在清歌麗舞的楚王宮,小武望著楚王清瘦的身軀,心裏斷定,這其實是個畏懦的王,也許他本來只想安靜地享受世襲爵位帶來的舒適,但因為和今上的血緣關系遠不如廣陵王,他怕這享受的中斷,所以去巴結廣陵王,冀望廣陵王當皇帝。可是,這未免太愚蠢了。廣陵王怎麽可能當皇帝呢。皇上禦宇幾十年,你們還不了解他的性格麽?他是個聰明果敢的人,雖然有時也情緒化,但大事一向沉穩,既然他早就看不上廣陵王,就永不可能立其為宗子。這楚王真是病急亂投醫了,或者幹脆就是受了趙何齊的營惑。這事萬一敗漏,將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那時想當一個庶人又安可得?有一句古老的諺語說“厲人憐王”,是的,只要我願意,這個王立刻就會落到比厲人 還悲慘的下場。

燕飲中間,楚王讓歌妓們侑酒。其中一個歌妓走到小武幾案邊,呆呆地對他注目著,那是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年輕女子,身材修長。看見小武反過來注視她,臉上一紅,垂下腦袋走過去了。這讓小武心底立即騰起一種很莫名的興奮,他假借著酒意對楚王說,大王,剛才這女子叫什麽名字?

楚王巴結地說,哦,明府問那個女子啊,那是兩個月前河南郡平陰富商東陽無忌賣給寡人的,據說他也是從貧窮黔首家買的。買後養在自己府裏,訓練了幾個月的歌舞,馴熟了,再賣給王侯貴族,這是商人慣用的一種牟利方式了。當時一同送來的還有五個當地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