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亭惹漫愁(第3/3頁)

龔壽憨厚地笑了一下,諂態畢現:“使君,鄉野的土人,取名字只是圖個吉利,不會管那麽多的。”

我沉默了一會,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院子裏那口廢井,井圈怎麽用那麽鮮紅的石頭砌成,可有什麽緣故嗎?”

這個漢子迷茫地搖了搖頭:“什麽紅石頭?我不明白……使君是不是太累了,還是早點安歇罷?”

“就是那個井圈,鮮紅得像團火苗一樣。”我加重了語氣,“你怎麽會不懂我說的話。”

龔壽臉上愈加迷茫,他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沒有什麽紅石。兩口井的井圈都是山石砌成的。這山上的石頭都是灰色的,使君一定看錯了。”

我滿腹狐疑,難道我真的看錯了?也不是不可能。剛才我站在望樓上俯視院庭的時候,的確沒發現有什麽紅色的井圈。可是究竟怎麽回事,我的目力一向很好,現在不過四十三歲,也不算老,還能挽弓射箭,怎麽會把顏色也看錯?我揮了揮手,對龔壽道:“好吧,你先去歇息,明天早上再作計議。”

龔壽恭敬地告退,我起身去隔壁房中看看任尚。他睡得昏昏沉沉的,耿夔說給他飲了熱水,似乎好些了。我摸摸任尚的額頭,感覺不算燙,又把把他的脈搏,沉穩有力,感覺應該沒有什麽事,就回到自己房間。我一個人躺在榻上,聽著外面水漏滴水的聲音,和桑葉拍動的聲音交相輝映,翻來覆去不能入睡。平時我都是非常容易安寢的,連夢都很少做,可能今晚忘記了做什麽事罷。我突然想到,今天的日記還忘了寫。我從來不忘在出行的路上記下每天的見聞,這也是每天就寢前的必做功課,今天真是糊塗,連這個都拋擲腦後了。我翻身起來,點亮油燈,鋪開削治好的薄竹片,蘸了蘸墨汁,揮腕而下:

余攜兩掾逶迤西行,天色朗潤,薄暮抵鵠奔亭。亭有望樓,高數丈,登之可臨觀郁水,紆折似帶,縹緲欲飛。此景殊佳,吾刺交州,自南海番禺而上五百余裏,未之嘗見。亭長龔壽,年可四十五六,謹願樸厚,尚能稱職。延熹 元年九月卅日壬午。

寫到這裏,我嘆息了一聲,又加了幾句:

吾弱冠出仕,迄今遊宦廿余載,精力恒健。今歲雖少衰,未臻耋耄,竟目昏花矣,視黑為紅。人言鬼色紅,抑吾見鬼乎,將入於鬼族之前兆也。

寫到這裏,我有點心灰意冷,扔下筆,倚著床欄思忖,不知過了多久,耳畔恍然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長嘆聲:“唉!阿敞,二十年了,妾身終於等到你來了!”聲音非常清晰,隨即一張韶年女子的臉蛋出現在我的面前,她的容顏皓潔,如池中之靜蓮,如窗間之淡月,柔情綽態,無可比方。她坐在我腿上,兩條柔滑的手臂環著我的脖子,暫破櫻桃,喃喃地在我耳邊低語,語氣中有著難以形容的嗔怪怨嘆之意。恍惚中,我感覺自己的身體也有了反應,一翻身將這個女子壓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