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再詢謀(第2/2頁)

“你的意思是,牽府君很欣賞他。”我道。

阿藟點點頭:“就如二十多年前,周府君很欣賞你一樣。”

我也不由得默然,這真是我的兒子,為什麽我們父子兩人,喜好如此相同,命運也頗為相仿,我當上了官,卻失去了阿藟;他不用做農夫,卻死於非命。不過這更不通了,為什麽他好不容易做了郡吏,有了薪俸,卻會去幹盜墓的勾當?我問阿藟:“他到太守府做事之後,每天的生活是怎樣的,經常不在家麽?”

阿藟點點頭:“做了小吏,還不是一樣的辛苦,就如你當年,一月倒有半月在外奔波。我寧願他做農夫,總能母子相守。”

“那你的意思是,晏兒確實有可能去做了盜墓的事。”我望著她,多麽希望她能否認。

她眼睛呆滯,毫無神采:“也許只能怪家裏窮,當年他對那蘇家的女子極為喜歡,可是她母親蘇媼嫌我們家貧苦,對他冷嘲熱諷,要他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最好趁早死了那條心。他個性一向倔強,只能天天躲在屋裏生悶氣,我也不能安慰他什麽,因為我的無能。後來蘇媼大女兒嫁人,他們一家幹脆搬去高要縣。晏兒眼不見心不煩,才稍微平復了一些心情。他一直苦讀律令,最終得到牽府君的賞識,把他從縣廷調去郡府任小吏,從此他就很少歸家了,一心勤於吏事。幾個月前的一個清晨,我發現他突然回家,臉色凝重,神不守舍,好像受了什麽驚嚇,只是打抖,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一連躺了兩個多月才漸漸病愈。之後就老是坐在床上呆呆看著半塊玉佩發呆,我問他玉佩來自哪裏,他也不說。”自從和我重逢以來,阿藟第一次說了這麽多的話。

我道:“他供述說,那塊玉佩是蘇娥給他的,但蘇娥卻早早死在了六年之前。”說到這裏,我的背脊又不自禁地發涼。

阿藟也嘴唇發青:“難道他那次跑回家,竟然是遇鬼了。可是他一直沒對我說,只是稱公務出門遇雨,受涼發病。不過你這麽一說,倒提醒了我,病中他好像曾經驚呼‘阿娥,你為何嚇我’,由於聲音含糊,當時我沒想到這一層。病愈後,他有一次和我聊天,曾不經意問我,這世上是否真的有鬼。我對鬼神之事並不懷疑,但究竟沒有親眼見過,也說不出切實的證據來,只能含糊回應,所以他對我的回答並不滿意。”

我肯定道:“我以前也不很相信,現在看來,鬼神之事,一定是真有的。阿藟,我們二十年後能夠重逢,這也許就是鬼神之力罷!”

“可是鬼神為何又要奪走我的晏兒呢,難道晏兒是你的化身?”阿藟伏在我身上,又哽咽起來。

我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安慰道:“既然這世上真有鬼神,那死亡對晏兒來說,就未必是一件多壞的事。他是那麽的喜歡蘇娥,蘇娥也愛他。在這世上,晏兒一個人生活得並不快樂。如果在地府能和蘇娥相伴,又何止勝過偷生在這人間百倍?”我這麽說著,好像連自己也相信晏兒的死是天生注定,死對晏兒來說,是一種解脫,是奔向快樂之通途。想起我當初見到晏兒時的情景,想起他孤苦無依的眼神,就不由得一陣隱痛,於是,一股殺戮之氣也就從腹中向上慢慢升起,好像我光著身子走向湖中,讓湖水逐漸漫過我的胸臆。

阿藟道:“阿敞,你的意思是,蘇娥故意給晏兒半枚玉佩,就是想讓晏兒去地府和她相伴?那她怎麽不考慮一下我的心情,為什麽要讓晏兒和我陰陽相隔……”

“可是,她也采用這種辦法,讓你找到了我,這算是一種彌補罷!你就當晏兒是我的化身好了。而且,如果晏兒這一生不得不是這種結局,那麽,我們最終因此在一起,不也是很快樂的事嗎?當然,如果盜賊不殺死蘇娥一家,也許蘇娥終究會找到晏兒,你們三個人能快樂地生活在一起。至於我,願意獨自承受沒有你的痛苦,畢竟我已經承受了二十年,還能活多久呢?”

阿藟哭道:“上天為何就不能讓我兼得你們?”

我抱她在懷裏,緊緊咬著她背脊上的衣服,怎麽也不肯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