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掾尋獄事

雖然我現在對晏兒的供狀深信不疑,但如此神奇的事,怎麽去說服掾屬們呢?果然,耿夔第一個就對此產生疑問:“下吏這幾日一直思慮,覺得何晏君的話很奇怪,這種想逃脫罪責的供述,確實是洛陽的一些盜墓賊慣用的。只是,他的話中還有不少疑點值得認真分析。”

我有點著急,驢唇不對馬嘴地說:“按照君的意思,盜墓者是不是何晏呢?他已經自殺,下一步我們該如何呢?蘇娥的屍體,為什麽又會跑到前蒼梧君的墓室中去呢?”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如此急躁。

任尚還不知道我和晏兒的關系,他插嘴道:“使君,下吏認為,殺死蘇娥一家的兇手和盜墓者都是何晏。何晏一向喜歡蘇娥,只是由於蘇媼的阻攔,兩人不能結合。有一天何晏在鵠奔亭附近公務,碰巧遇見蘇娥一家,就將他們全部殺害,獨留下蘇娥,拘禁起來供自己淫樂。又有一天他脅持蘇娥一起去盜墓,為了某件事情發生爭執,一時怒起將蘇娥殺死,順便扔進了某位妃嬪的棺中,匆忙逃遁。蘇娥怨憤難釋,於是通過鬼魂顯靈,向使君暗示,要使君為之申冤。”

我有些不快,但本著鼓勵的精神,耐著性子問道:“你的推理也算不錯,不過,蘇娥既然要顯靈訴冤,為何不直接告訴我她是被何晏所殺,何必僅僅在亭舍中出現呢?”

任尚道:“鬼神之道難明,能做到的恐怕只有這麽多罷。亭舍房屋陰暗,適合鬼神出現。何況他們一家就是葬身於亭舍的枯井之中。在亭舍中顯靈,也有助於使君發現他們的屍骨。”

我沉吟道:“這個解釋也說得過去,不過還有一點疑問,如果我不是勘察前蒼梧君墓室,發現了半塊玉佩,就不會查到何晏身上去。如果不因為何晏供述是蘇娥給了他這塊玉佩,我們也不會去尋找蘇娥其人。通過這麽大的彎子來暗示我們,蘇娥,她的冤魂繞得也未免太遠了。何況盜那麽大的墓,顯然不是一個人的力量所能辦到的。”

任尚道:“也許蘇娥知道使君擅長斷獄,明察秋毫,才會采用這樣的辦法,讓使君一方面破獲盜墓案,又同時破獲殺人案,可謂一舉兩得。要是換個昏庸的官吏,只怕就不會這樣了。鬼神只能給一些暗示,讓世上官吏為之申冤,如果能隨心所欲的報仇,又何必要人幫忙?自己直接下手不就行了。然而不那麽做的原因,是力不足也。”

我不置可否,任尚誇獎我擅長斷獄,一方面讓我自豪,一方面用來解釋蘇娥冤魂的動機,也說得過去。我望了一眼耿夔,剛才任尚打斷了他的話,我的問話他還沒回答呢,我道:“耿掾覺得任尚君的說法合理麽?”

耿夔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下吏以為,殺害蘇娥一家的,一定不是何晏。試想,對蘇娥遇害的事,我們本來一無所知。當初我們盤問他的,僅僅是盜墓案件,如果是他殺了蘇娥,何必主動告訴我們給他玉佩的乃是蘇娥?他應該能想到,我們必然會為此去尋找蘇娥其人。把一個盜墓案發展為一個殺人案,我想他不會這麽愚蠢罷。”

我撫掌道:“確實如此,這正是我所想的。那麽,君認為誰最可能是兇手呢?”

耿夔搖頭道:“下吏只擅長提出疑問,斷獄之事,是使君所擅長的啊。”

我的心情稍微開闊了一些,我不想承認晏兒是個殺人罪犯,耿夔的話無疑為我解開了這個結。任尚有點訕訕的,不好意思道:“就算何晏沒有殺人,至少盜墓是他做的罷。如果他不去墓中,怎麽能有那半枚玉佩?”

耿夔道:“盜墓也不該是他所為,既然他供述了玉佩是蘇娥所贈,就一定能想到使君會為此去查找蘇娥下落。如果蘇娥未死,一問便知,他可以輕易洗脫罪責。”

任尚道:“可是,何晏是郡府小吏,如果他事先要查找蘇娥一家名籍,應該是非常容易的,他可能已經知道,蘇娥一家已經徹底失蹤,有可能已經死亡。換句話說,他自己已然深信,給他玉佩的是蘇娥的鬼魂。”

耿夔笑道:“這也正好說明,何晏並非盜墓者啊!他深信給他玉佩的是蘇娥的鬼魂,所以不怕供述出來;如果心內有鬼的話,他完全可以想別的辦法。”

任尚道:“不然,如果他事先知道蘇娥一家已死,因此把給他玉佩的人說成是蘇娥,不是死無對證,借此逃脫罪責麽?”

耿夔道:“現在又繞回來了,他把給他玉佩的說成是蘇娥,我們就會追查蘇娥的下落,認為他是殺人兇手,這對他非常不利。”

任尚道:“這頂多可以肯定蘇娥一家不是他殺的。追查蘇娥的下落也和他無關,蘇娥不是他殺的,不能證明他沒有盜墓,這是兩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