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將廉豪戶

田大眼仍舊點頭哈腰,我看著擺在他面前的玉器,問道:“君怎麽知道這是蒼梧君墓中的東西?”

“很簡單,有的玉器上刻了字。”他拿起兩件玉器,“使君請看,這塊玉璧上有‘內府’兩個字,這個玉杯上則有‘蒼梧’兩個字,本郡只有蒼梧君設有‘內府’這個官署,自然是蒼梧君墓中的無疑。”

我登時高興起來:“很好,誰賣給你的?”

田大眼道:“那個人小人不認識,從口音來看,似乎是鄰縣高要縣人氏。小人為了穩住他,說怕買到贗品,需要把物件留下來鑒賞兩天再做決定。”

“他放心給你留下?”我驚訝道。

田大眼賠笑道:“小人雖然地位低賤,在蒼梧郡也有點講信義的虛名。再說小人一家老小都是因為有罪才遷徙到廣信的,家族人等皆是戴罪之身,按照律令不能隨便遷徙,他當然是不怕的。”

原來他家也是犯罪流徙蒼梧的,我點點頭,安慰道:“原來如此,不過在蒼梧,未必比中原壞。”又問耿夔:“君以為該當如何?”耿夔道:“立即系捕此人,加以訊問,不怕他不招供。”

我想起了何晏的事,搖頭道:“這次要慎重些,我再好好想想。”

我命令給田大眼重賞,送他回去,並要他再拖延一日,等我想個辦法對付。之後我又回到筵席上。大概牽召和李直等人見我心不在焉,坐了一會,紛紛說天色晚了,起身告辭。我也無心和他們多談,寒暄了幾句就散了。看著他們的背影,又突然想起沒來得及問縣令關於許聖的事,不禁有些悵然。回到內堂,耿夔還在等我,我道:“這次可一定不能再輕率了,必須搞清楚他的出處,將他們一網打盡。”

“那就派人跟蹤他。”耿夔道。

我點頭:“也許要你親自跑一趟,其他人我不放心。”

耿夔道:“我知道使君肯定要這麽說,不過我一個人只怕不夠,萬一有什麽事,沒個照應。”

“讓任尚陪你去。”我道。

耿夔驚訝道:“那使君身邊就沒人了,一旦猝然有急,又當如何?”

我笑道:“誰說沒人,那些掾屬不都在我身邊麽?”

耿夔道:“雖然如此,但只有我們兩個是使君從中原帶來的,其他人總不那麽靠得住。況且任尚一向掌管兵曹事,職位重要啊!”

我也有點猶豫,但我實在太想盡快破獲這個案子了,這樣一則可以盡快對蒼梧君有個交代,完成朝廷的囑托。就在前幾天,我還收到洛陽由尚書令簽發的郵書,訊問我有關蒼梧君墓被盜獄事的進展情況。我只能虛與委蛇地回奏了一通,雖然可以應付於一時,卻難以推托於永遠。二則,我也算解了一個心頭大結,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我必須找出殺死蘇娥一家的兇手,這樣晏兒也沒有白死。此外還有一個隱秘的原因,最近我經常做噩夢,有時夢見自己在墓室裏出沒,驚恐萬分,也許蘇娥的鬼魂仍在警醒我,我不能讓沉冤久不能申,否則不知道還會有什麽異象出現,我不想跟幽冥打過多的交道。想到這,我下了決心,道:“現在蒼梧君盜墓案是第一要事,刺史就全仰仗你們了。”說到這裏,我又壓低了聲音,“這件事情只怕還會涉及李直都尉,君等也不要過分聲張。”

耿夔伏地道:“下吏一定盡力。”

派出了耿夔和任尚兩人,我開始在府中度日如年地等待,而每天的日子又都氣息懨懨,像被摔到岸上的鯽魚。是的,我還有阿藟在我身邊,可她總是那麽悒郁,我從未看見過她的笑靨,而那曾經是令我何等迷醉的。在這些天中,我了解了更多她和我分別後的情況,數不清的細節,從她的嘴唇裏說出,我由此知道這個往日浸染著詩書禮樂的女子,是怎樣在這個蠻荒的蒼梧度過生命中的二十年的。她嫁的那個人,雖然心腸不算壞,但醜陋短小而且目不識丁,甚至語言的交流都無法進行,這一切,她都得怎樣艱苦適應?在買來的初期,她曾經逃過幾次,可是每次都被她的所謂“丈夫”率領一幫親屬追上,而每次追回來都會被打得皮開肉綻。我聆聽的時候,則氣得兩手發抖,我不能忍受自己視若仙女的阿藟,竟然遭到那幫鄉野蠻夷的無恥蹂躪。我真恨自己不能當時在場,命令士卒將那些畜生全部拉到市集,由我一個個親手砍下他們肮臟愚蠢的頭顱。阿藟在敘述這些的時候,聲音雖然依舊平靜,但臉上的神情可以看出,這段回憶對她來說仍舊是難以忍受的痛苦。我只能抱她在懷裏,不時地低聲安慰:“傻瓜,你為何要跑,你的雙腿能跑多少路,你又沒有長翅膀。”這個安慰也是滑稽的,她為什麽不跑,難道我不希望她跑回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