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穩定與停滯

1714年《烏得勒支條約》生效時,發生了幾件足以撼動時局的大事。法國有史以來最為雄心勃勃的國王——路易十四去世了。同年去世的還有英國女王安妮。漢諾威選帝侯受邀繼承了不列顛的王位,成為喬治一世。喬治為人嚴肅,缺乏人格魅力,他的繼位讓詹姆斯黨人再次蠢蠢欲動。大概是由於蘇格蘭海軍勢力較弱,詹姆斯黨人的反叛由此開始。逆黨在福斯灣截獲一艘配備火炮的帆船,隨後登船,渡過河口。這時,詹姆斯二世之子詹姆斯·斯圖亞特(JamesStuart)還被封鎖在聖馬洛,因此詹姆斯及其黨羽只能喬裝成海員,由陸路前往敦刻爾克,再從敦刻爾克坐船去彼得黑德(Peterhead)。由於路途坎坷,詹姆斯“在自己發動的反叛中遲到了”,給起義軍留下了糟糕的印象,在此後便不得人心,受到孤立,淒慘得近於被流放。

在長達一個世紀的動蕩和內戰之後,英國的政客們渴求穩定。1688年“光榮革命”建立的憲法,被視為神聖不可侵犯,做決策需要尋找先例時也多溯源於此。這一階段根本的革新在於:由於國王對不列顛事務毫無興趣,羅伯特·沃波爾爵士(SirRobertWalpole)承擔了國王的大部分工作,其影響在當時並不明顯,“首相”的稱謂也只是沃波爾的政敵們對他的戲謔。

1714年之後的和平為海盜們創造了盛世,成了他們的“黃金時代”。經由海上運輸的財富數量驚人,金、銀、奴隸、香料、蔗糖、皮革、香煙種類繁多。海軍被買通,戰後貿易的繁榮只是曇花一現,數以千計空有蠻力的海員找不到糊口的工作。很多海盜原先幹的都是私掠敵國船只的行當,戰後突然斷了生計。本傑明·霍尼戈爾德(BenjaminHornigold)船長聲稱沒有人就條約簽訂咨詢過他的意見,所以他就當戰爭仍未結束,因此拒絕對英荷商船下手,他的固執直接導致不同國籍的手下船員將他趕下了船長之位。大洋之上,各國互爭海權。西班牙、葡萄牙、法國、荷蘭以及英國在加勒比和西非都有自己的勢力範圍,而這兩地又海盜盛行,但是沒有一個國家有足夠的資源來巡邏海域,保其帝國利益不受侵犯。據估計,自1715年以來,在海上流竄作案的海盜在任意時段都超過2000人,但是皇家海軍的總人數只有1.3萬人,這些人還多有其他任務在身,實乃分身乏術。

追根溯源,海軍與海盜之間本就頗有淵源。霍金斯和德雷克在海軍的創始人名錄和英雄榜上都聲名顯赫,卻從來也沒能甩開其海盜的身世背景。亨利·摩根(HenryMorgan)也曾於1671年在巴拿馬的波托貝洛(Portobello)以海盜之名被捕,後來才受封爵位,成為牙買加的代理總督。由於此時英國已是海上的霸主,因而海盜劫掠帶來的損失也最大。皇家海軍歷盡千辛萬苦才發展成為結構分明、官階清晰的正規組織,從現實上說也需要與其海盜的出身一刀兩斷。在德雷克和霍金斯的時代,奴隸貿易常常與海盜聯系緊密。正是西班牙政府頒發的奴隸貿易許可證(Asiento)使奴隸買賣成了大宗貿易。漢弗萊·莫裏斯(HumphreyMorice)還沒有騙取英格蘭銀行2.9萬英鎊巨款之前,曾任銀行高管,又是議會成員,更是英國奴隸貿易的巨頭,他就曾率領英國海軍討伐過海盜。北美東海岸的殖民地脆弱、不堪一擊。1717年,臭名昭著的“黑胡子”愛德華·蒂奇(EdwardTeach)船長封鎖了查爾斯頓(Charleston),讓整個港口“陷入巨大的恐慌”。事發後,費城的貿易往來停頓了整整一周,殖民者怨聲載道。“再不采取措施,整個美洲的貿易都將完蛋!”據估計,在《烏得勒支條約》簽訂後的短短10年間,受到攻擊的船只多達2000艘,其損失與一場大戰無異。

海盜船的特殊之處在於,他們標榜的是船員的整體利益,大家不是在為船主、商人或政府賣命。他們類似於近代的快艇隊,也有相似的組織結構。一個行事高效的隊伍中,船員會制定出航的目標,同時,在執行任務時能夠尊重船長的權威。海盜船上由舵手代表船員,對重大問題進行投票表決。但是在“戰鬥、追擊和逃遁”時,船長的命令就是必須要遵守的律法。與喬治時期的嚴謹保守相反,海盜確實有些離經叛道的浪漫氣息,但他們絕不是馬克思主義裏的無產階級:一來他們從未生產過什麽,倒是在破壞上肆意妄為;二來,他們的規模從來沒能達到推動整個社會變革的程度。更何況,海盜的隊伍中最不缺乏的就是殘忍、野蠻的暴徒。巴塞洛繆·羅伯茨(BatholomewRoberts)的船員就曾在對方拒付贖金後,一怒之下火燒運奴船,船上俘虜無一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