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度田與中興

在實行偃武修文政策後的第二年,即光武帝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經過深思熟慮的劉秀在全國範圍內發動了一次規模宏大的“度田”鬥爭,這一鬥爭異常激烈,還引發了連續不斷的局部動亂。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原來,劉秀通過對西漢政權滅亡的分析研究,找到了一個深層原因,那就是西漢昭、宣帝以來土地兼並的加劇和小農經濟的破產。

土地兼並必定會使地方割據勢力增強,而農民的破產又必定會使社會湧現許許多多無家可歸的流民,形成了不穩定因素。

當然,土地兼並現象並不是西漢才有,它是土地私有制的必然產物。

早在戰國時代,這種兼並現象就隨著土地的私有和買賣出現了,到秦朝時,用西漢武帝時董仲舒的話來說,已是“富者田連阡陌,貧者亡立錐之地”了。因此,董仲舒提出了“限民名田,以澹不足”的主張,希望能限制私有土地的數量。

西漢末期,師丹、孔光與何武等人也看出了土地兼並的危害,提出限制“諸侯王、列侯”及“吏民”私有土地數量的主張。

王莽更是想通過“更名天下田曰王田”以達到恢復井田制度來廢除地主土地私有制的目的。

從歷史發展規律來看,簡單草率地廢除土地私有制已經不可能,王莽只能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最後不得不下書稱:“諸名食王田,皆得賣之,勿拘以法。”

劉秀從底層平民造反而登上了皇位,自然知道土地對農民生活的重要性。

所以,他在加強了中央集權統治後,第一件大事就是“度田”,解決農民土地問題。

從字面上來看,“度田”,即丈量土地。

但劉秀要做的,除了丈量土地外,還要“案比”,即清查戶口。

要知道,這二者是密切相關的。

豪強地主大量兼並了土地,就會迫使大批的農民破產變為流民、奴隸及依附人口。

這些流民、奴隸及依附人口只好反回頭租種豪強地主的私有土地生活,最後淪落為豪強地主的私人財產。

長此以往,就會出現“豪強大家”“一家聚眾或至數千人”的現象,不但使得國家控制的農民減少,而且會造就許多政治上的反對勢力。

通過“度田”,即丈量土地,就可以掌握豪強地主擁有私有土地的狀況,既便於限制其土地占有量,沒收一些多余土地,分給無地的貧民,又可以依據土地多少征收賦稅;而通過“案比”,即檢核戶口,既可以從地主手中清查隱匿戶口,以擴大稅源、役源,也便於限制豪強地主控制依附農民的數量。

一句話,“度田”既可以增加國家稅收,也可以有效抵制大地主和豪強的兼並,從而保護惠澤小地主和普通平民。

光武帝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六月,“度田”運動正式開始,劉秀“詔下州郡檢核其事”,一時間“百姓嗟怨,遮道啼呼”,雞飛狗跳,民情洶湧,運動遇上了很大的阻力。

阻力主要來自“郡國大姓、兵長”,還有一些地方長官如刺史、太守等,他們是利益的既得者,當然不願意因為這次運動觸及到自己的財產。另外檢核戶口也要驚動許多人,許多農民依附於豪強地主名下,充當他們的部曲、賓客,以致國家的戶口冊在姓名、年紀與數量等方面都不真實。所以,“案比”就要重新檢核戶口年紀,就要把被檢核者集中起來,一個一個根據其實際情況核實姓名、年齡與特征。很多無知百姓擔心“案比”會加重自己的稅役,在別有用心的地主豪強的鼓動和挑唆下,“聚人遮道啼呼”。刺史、太守上瞞下欺,對政府的政策百般搪塞、敷衍,匯報的情況“多不以實”。甚至有人故意優待豪強,侵害苛待貧弱的百姓,他們以度田為名,將農民聚集到田中,連房屋、鄉裏村落也一並丈量,百姓啼哭震天。

其中,發生了一件這樣的事:各郡縣陸續把核查到的田畝戶口數據報上來了,陳留縣的文吏在文書中夾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潁川、弘農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

劉秀大為奇怪,問手下官員,這是從哪兒來的?

官員低著頭,說是從街上撿來的,錯夾在文件裏了。

哪有這麽蹊蹺的事?!

劉秀不信,大聲斥責有關工作人員。

劉秀的兒子劉陽,年方十二歲,天資聰慧,正好站在屏風後,對劉秀說:“那是官吏接受郡守下的指令,將要同其他郡丈量土地的情況作比較。”

劉秀回頭問道:“就算這樣,為什麽說河南、南陽不可問?”

劉陽對答說:“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鄉,多近親;其田地住宅已超過規定,不能做標準,故有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