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伏波將軍馬援

《後漢書》卷三十九記:齊國臨淄有一個人,姓江名革,字次翁,少年喪父,一個人與母親相依為命。王莽亂政,盜賊並起,戰亂中,江革背著母親逃難,路上飽受艱辛,靠采野果、拾他人的剩飯為生,好幾次遇到匪盜,賊人要將他劫持,他就涕泣求哀,自言老母年邁,無人奉養,賊人見他孝順,不忍殺他。後來,他輾轉到江蘇下邳,靠幫人打短工供養母親。他貧窮得在冬天裏打赤腳,而母親所需的生活物品,莫不全部供給,人稱其為“江巨孝”。

這個“江巨孝”,是劉秀“度田”運動中受益人的千千萬萬分之一,終於有幸回到了故鄉。

史稱其:“每至歲時,縣當案比,革以母老,不欲搖動,自在轅中挽車,不用牛馬”,盡管母親年歲已大,可是每到縣裏調查戶口的時間,江革都會用牛車將母親拉去。他擔心母親坐牛車或馬車行走時搖動顛簸,就自己駕轅拉車,不用牛馬。

就這樣,“江巨孝”被後人列入了“二十四孝”中。

從“江巨孝”故事的側面,不難看出,劉秀的“度田”運動是成功的。

其“度田”和“案比”此後形成了制度,東漢各朝皇帝一直予以貫徹執行。

可是,劉秀卻頗有些後悔。

某天,他若有所思地對虎賁中郎將馬援說:“因為度田,吾甚恨前殺守、相多也!”

馬援哈哈笑道:“死得其罪,何多之有!但死者既往,不可復生也!”

劉秀也跟著笑了笑。

馬援的笑和劉秀的笑是不同的。

馬援的笑,是對劉秀的一種勸慰,畢竟,人死不能復生,悔恨又有什麽用?不如付之一笑,寬慰自己。

劉秀的笑卻對生命充滿了痛惜。

在對待生命態度上的分歧,注定了這對君臣的相處不會太愉快。

當然,馬援不會意識到這一點。

說這話的時候,馬援意氣風發,聲望如日中天。

這之前,隴西初平,劉秀授其以太中大夫。隴西羌患嚴重,當地居民飽受其禍。來歙認為,要平定羌患,非馬援不可,劉秀於是拜馬援為隴西太守。

馬援也不負所望,其引馬步兵三千人,於臨洮大敗諸散羌,斬首數百,獲牛、馬、羊萬余頭,迫降的羌人達八千余,斷其來路,阻塞臨洮,羌人從此喪膽,不敢再入隴西劫掠。

在治理隴西問題上,馬援又奏請設置長吏,修繕城廓,興辦水利,勸以農耕,使百姓安居樂業。

光武帝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諸羌聯合作亂,人數達數十萬之多,隴西一帶的軍民聞之色變。馬援率領四千余騎兵先奪占了水草之地,再邀擊羌人,將羌人打得潰不成軍,有萬余人請降。

一仗打出了十幾年和平,隴西清靜,罕見羌患。

光武帝建武十六年(公元40年),交趾(歷史上又稱安南,大體相當於現在的越南北部)發生動亂,為首的是一對名為征側、征式的姐妹,其勢力發展迅速,很快蔓延到兩廣,天下震動。

馬援於長沙、桂陽、零陵、蒼梧四郡集結起萬余軍隊,率水陸軍南下。先合兵於合浦,然後沿海岸下,猛擊二征,連戰連捷,僅用一年多一點的工夫,就將二征擒獲殺掉,傳首洛陽。擒殺二征的馬援意猶未酣,其整頓水陸大軍,大小戰船二千余艘,士卒二萬余人,繼續征剿二征余黨都羊等人,從無功一直打到巨風,斬獲五千余人,徹底平定南土,於日南,立銅柱為界,留兵駐守。

馬援的威望達到了人生的頂點。

然而,一將成名萬骨枯,凱旋回京之日,因瘟疫而死去的士卒竟近半數。

風光無限的馬大將軍背後,不知掩藏著多少將士的血汗和婦孺的啼哭!

志得意滿的馬援不會看到這些,在他的眼裏,只有事業和功名!

那,才是一個男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仰望蒼天,他發出了“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的豪邁之語。

這一句話鏗鏘有力,振聾發聵,千百年來激勵著許許多多的熱血男兒、豪傑志士。

平定了交阯,他又先後請命領導了兩次大規模的出征:一是征烏桓,一是南征諸苗,滿朝文武都對他表示敬仰。

在馬援看來,死得其罪,是“何多之有”,死得其所,同樣是“何多之有”!死就死了,用不著可惜,用不著同情。

他說得痛快,說得自然。

可是劉秀聽得刺耳,聽得不安。

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湘西的沅江支流的雄溪、橫溪、西溪、沅溪和辰溪的“五溪蠻”造反,馬援積極請戰。

這一年,馬援已經六十二歲了。

打了一輩子仗了,還要打?劉秀厭惡地看了他一眼,勸他算了,年紀一大把,這種事,交給年輕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