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裂 痕(第4/7頁)

“聖靈”一詞在基督教“三位一體”的教義中極為重要,但郭士立的譯本卻將之淡化。當洪秀全對楊秀清說“前天兄所說勸慰師、聖神風即是胞也”時,他涉險走入一個新的困境,洪秀全很清楚《約翰福音》的內容:“天堂有證,三者存在,聖父、福音、聖靈,且三位一體。”24

光從洪秀全以“勸慰師”相稱,就可知楊秀清精心擺布洪秀全,在太平天國之中更上一層樓。因為,在《約翰福音》第16章第7節中,耶穌說道:“然吾實講緣,吾往,爾受益,因吾不往,勸慰師弗就爾,如吾往,則遣之就爾矣。”

楊秀清志不在小,但一個人若是高升,其他人必要下降。上帝在1853年12月駕臨了幾次,楊秀清還公開羞辱了洪秀全的兩位心腹。一是北王韋昌輝,另一個是頂天侯秦日綱。兩人早在紫荊山就追隨洪秀全。韋昌輝粗通文墨,拜上帝會眾為他在家鄉出力,他便把家財全捐給了“拜上帝教”。秦日綱在礦坑裏幹活的時候就研習兵法,素養極深。這些年來,兩人都為洪秀全處理軍機要務,秦日綱在健在的諸王中位高權重。

楊秀清借著為上帝代言而多方羞辱北王韋昌輝。上帝一顯靈,楊秀清的女侍就擊鼓傳喚北王,北王若是來得遲,就由這些女侍從向他轉達上帝聖旨。楊秀清為上帝代言時,韋昌輝必須俯伏在楊秀清面前,叩頭聆聽。楊秀清若是在轎裏恍惚出神,韋昌輝必須隨侍轎側,不得騎行;甚至連楊秀清的侍從也能讓韋昌輝忙個不停,他們不想打擾主子,便拒絕替韋昌輝去請示東王闡明聖旨,也不去查看東王的出神是否結束。秦日綱也不得不忍受類似的羞辱,甚至還得幫著把東王的轎子擡上宮殿台階。25

東王與北王在1853年12月的沖突也說明了兩人如何向洪秀全爭寵邀榮:東王力圖證實自己的道德教化力量,北王則表明他對洪秀全帝王之尊的支持。楊秀清先是向洪秀全建言,天王宮中的錦繡龍袍已足,應加以節儉約束。北王不理楊秀清所言,向天王奏以:“二兄為天下萬國之主,富有四海,袍服雖足,亦要時時縫來。”

這顯然是挑戰了東王的權威,東王答以:“求二兄赦小弟之罪,容小弟直言為奏,袍是不足方要多,若雲既足,緩些再縫,方顯二兄節用愛人之美德,正弟(北王)何為奏要時時縫也?”

眼看著兩造相持不下,天王稱贊楊秀清:“清胞真是古之所謂骨鯁之臣。正胞,爾雖是愛兄之心誠,終不若清胞直言無隱更為可嘉也。自後在爾幼主之世,凡為臣者,當如清胞今日之直言,方盡為臣之道也。”26

秦日綱受到的羞辱沒那麽直接,但在天王設宴款待東王、北王及秦日綱,以慶賀上帝駕臨時他們在場,宴畢,洪秀全明言,秦日綱不在洪秀全“同胞”之列,如此尊榮,頗不易得,一旦洪秀全升天,更不能再得,秦只是“臣”,不是“王”27

但疏遠秦日綱,並不意味楊秀清承認韋昌輝具有王者之尊。楊秀清待翼王石達開也是如此,只不過石達開多半在外指揮西征,並未威脅到楊秀清。楊秀清已構建一個由弟兄四人組成的內部“家庭”(而洪秀全顯然也默許),長兄是耶穌,二兄是洪秀全,四弟即楊秀清,而排行第三的或是已故的南王馮雲山,或是給洪秀全年僅四歲的長子洪天貴28。楊秀清命兩個心腹寫了一本太平天國運動及其信仰的簡史,並在1854年下令頒行。此書將楊秀清說成“天父派其下凡,是天國高參,是天國諸眾之首,拯救餓殍,救贖病夫,治萬國之弟妹”29。在書中,楊秀清的“神聖”不同於其他諸王的“傑出”,一如勸慰師楊秀清的“仁慈、大度”不同於其他諸王的“寬容”30

1854年3月2日,上帝再次降凡借楊秀清之口宣旨。這次的聖旨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把矛頭指向廣西舊部,特別是諸王以下的那些高官。其中三人(興國侯陳承瑢、贊天侯蒙得恩、衛國侯黃玉昆)被鎖銬起來,訓誡了一番才獲釋。另外,秋官又正丞相鎮國侯盧賢拔、冬官又正丞相陳宗揚在百官面前遭受斥責,原因是他們曾與妻子同床四五次,違反了太平天國只有在戰勝妖魔之後才可同床的戒規。盧賢拔(早年曾和洪秀全共同制定十款天條)痛改前非,方得寬恕;陳宗揚則與妻子當眾斬首,因為他們怕事跡泄漏,竟想“誘穢”女侍從31。上帝透過楊秀清大行責罰,提醒太平天國百官,他能明察秋毫,以往在桂平和永安的危急存亡之際,都能揭發叛徒陰謀。楊秀清連床笫之事都能詳察,更說明了上帝無所不見,楊秀清刺探之密,無人能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