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的名字叫李煜

現在終於輪到李煜了。公元973年9月以後,趙匡胤站在開封城裏,拉著好弟弟趙光義的手向南看,只見率土之賓,莫非“趙”土,除了南唐一隅。

那好吧,該做的事終究還得做,雖然兇拳不打笑面,欺負老實人有罪,但……就是得做。

不過針對李煜一向是那麽的溫順,趙匡胤也不想把事做絕。最開始他只是派人傳話,說很想李煜,思念的程度已經到了不論是入冬的“柴燎”之禮,還是仲冬時“有事於圓邱”,都特別希望李煜能貼身陪伴。

李煜怎麽辦呢?去?他怎麽敢,他的弟弟李從善只是例行上貢,就被留在開封,再也沒回來。他如果去……可想而知吧。

於是他只有一次次地“病”倒,可趙匡胤的邀請卻一次比一次有力度,直到後來李煜也忍不住了,他索性站了起來,對宋朝的使者說——“臣事大宋恭敬,原為保全祖宗社稷,如此逼迫,不如一死!”

他說著就向大殿上的柱子撲了過去,要一頭撞死,可當時在場的人太多了,他和柱子也太遠……沒死成,但態度已經傳達出去了。

消息傳到開封,趙匡胤搖了搖頭,看來他還得再次出兵。只是他有些郁悶,長久以來,他都覺得自己很懂李煜啊,“不思進取,委曲求全”,這不對嗎?對付這樣軟弱的人,也非得像對荊湖、後蜀、南漢那樣大動刀兵,不能像吳越那樣讓他主動投降嗎?

答案是不能,李煜像所有人一樣,有他的底線和原則,可惜真正懂他的人太少了,也許根本、從來就沒有過,所以那些事讓人看得費解,看得憤怒!

首先看他三年以來的機會,當宋朝繞過他的南唐攻打南漢時,他的水軍大將林仁肇興沖沖地跑了過來——陛下,機會來了。宋朝滅了後蜀,現在又攻打南漢,往返要幾千數裏地,累也累死了他們。現在他們的淮南地段每個州的守軍不超過一千人,您給我幾萬人馬,我從壽州北渡淮河,一定能把我們的江北再奪回來!

李煜當時的反應很遲鈍,像是沒聽見。

林仁肇想了想,又說——陛下,您不必多慮。當我起兵時,您可以對外宣稱我帶兵叛變了。這樣事情要是辦成了,是您和國家得利;如果失敗了,您殺我全族,以此向宋朝表明您沒有貳心……您看這樣可好?

好……不好?

李煜沉思了好久,好久,然後他提起筆來,展拂錦箋,精心措詞,給南漢的劉鋹寫了封信,勸這位鄰居向宋朝投降,千萬不要抵抗……

林仁肇長嘆一聲,頓足而去。

林仁肇走了,很快盧絳又來了。這是南唐的樞密院承旨兼沿江巡檢。他比林仁肇看得還遠一些。他說——陛下,別忘了還有吳越,它和咱們是世仇,從先先帝(李昪)開始就勢不兩立。一旦宋朝打過來,它一定會變成幫兇,不如我們先動手滅了它,既除後患,又能增強實力。

李煜苦笑一聲——盧絳,你也來說這些。難道不知道現在的吳越和以前不一樣了?它是北方大國的附庸啊,怎麽能對它出兵?

盧絳深深地呼吸,沒憤怒,沒氣餒,他繼續說,只是不再啰嗦方針計劃,而是直接去說美妙的明天和具體辦法——陛下,其實滅掉吳越很容易,只要您點頭。比如說我現在就出去發假消息,說咱們國內的宣州(今安徽宣城)、歙州(今安徽歙縣)叛亂,您宣布征討,但是力量不足,去向吳越求援。吳越那幫人貪便宜肯定出兵,然後您突然發兵把他們的退路截斷,我再領兵偷襲杭州,必能一戰滅吳越!您看……您看,這樣好嗎?

最後,盧絳的聲音還是低沉了,因為他的陛下已經神遊物外,不知又在想些什麽了。

勸不頂用,江南人也不都是好脾氣。一個叫潘佑的人,官位很小,不過是內史舍人,但他激憤上疏,議論國事。可能是性子犟些,也可能是李煜以往過分的仁慈,這人把李煜比作了“夏桀、商紂、孫皓”。

前兩個也就算了,自古以來,這兩位天子老大隨時都會變成拍向任何一位現任天子的大磚頭,連當初劉邦騎在周昌的身上開個玩笑,周昌都會結結巴巴地罵街——陛……陛下乃桀……桀紂之君!但是孫皓這個人就太敏感了,也跟李煜太能對上號了。

江南之主、亡國之君……被俘之人!

李煜大怒,把潘佑和潘佑的好友戶部侍郎李平一起收監,但沒想到潘佑這人真有種,他本來就想一死以諫君王,他在獄中自殺了。這讓李煜大為丟臉,一怒之下,他把李平也賜死在獄中。理由是潘佑之所以這樣犯上,都是李平挑唆的。

但無論怎樣,這時候他殺江南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再引起什麽轟動了。因為他在潘佑和李平的前一年,他居然殺了……林仁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