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的名字叫李煜(第4/15頁)

他逃了,池州像湖口那樣未經戰鬥就被宋軍拿下。

征討南唐的戰鬥就是這樣打響的,就在這種時刻,國門已被打開,李煜卻還蒙在鼓裏。歷史記載,這位善良得近乎天真,淳樸得有些愚蠢的南唐皇帝在這時,還派出了自己的另一個弟弟江國公李從鎰、水部郎中龔慎修,帶著貢帛二十萬匹、白金二十萬斤再次入開封,向趙匡胤朝貢。而趙匡胤當時正站在開封城外汴水的長堤上目送自己的艦隊向前開去,去征討李煜……

在這裏,就不要再嘲笑李煜了。他是有錯,尤其是親自下令處死了自己最強的水軍將領,不然湖口方面要是有林仁肇在,不管能不能攔住宋軍水師,林仁肇都會沖出去的;而在池州,就更不用說了,不管李煜怎樣強調“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把關的將領都有自己的職責。但他們也是無奈,翻閱宋史,裏面隱藏著一個相當不正大的現實。

不管趙匡胤怎樣以光明面示人,也不管後來的史官們怎樣矯飾掩非,宋朝開國階段的戰爭從來都不按規矩辦事。什麽是吊民伐罪?什麽是傳檄而定?哪兒來的召見使臣、斷絕邦友、遞交戰書,然後才正式開打這些爛規矩?出身於職業軍人的皇帝只知道一點,無論是對敵人,還是對自己,迅速決定勝負才是仁慈。

因此無論是對荊湖,還是後蜀、北漢、南漢,乃至於現在的南唐,宋朝從來都是偷襲戰、閃電戰、不宣而戰。

但是對李煜來說,這些都不對。一個讀書明禮的人不能輕動刀兵,就算迫不得已要粗魯些,也要有很多的前提條件,和一些必須得走的過場。

比如說,當李煜看清形勢之後的第一個決定,是先恢復了自己的皇帝身份。其理由充分——凡事名不正則言不順嘛,他要以堂堂的南唐九王之尊來對抗外敵的侵侮,而且這樣也好能喚起南唐民眾的敵愾之心。

但是非常遺憾,這也從根本上把這場戰爭的性質改變,讓它真正成了兩個敵對國家的爭鬥,再也不是趙匡胤無禮欺負自己的臣屬了。

這還沒完,李煜重新成為皇帝之後,有鑒於眼前的危險局勢以及重當皇帝的美妙感受,他覺得很有必要和老鄰居,也是死怨家錢俶說兩句話,於是他提起筆來,寫了二十多個字——“今日無我,明日豈有君?一旦宋天子易地酬勛,王亦大梁一布衣耳。”

言簡意賅,一語中的。他深信,錢俶見信後立即就會撤兵,轉而和自己聯合,一起對抗宋朝。因為多簡單啊,他們的目標一致,誰都不想去開封當普通老百姓!

但是事情怎麽就那麽的邪門呢?錢俶收到了信,據說也看了,但結果居然是把信原封不動地轉交給了開封的宋朝皇帝,然後繼續馬不停蹄殺向李煜。李煜愣了,他不解,是信裏還沒說透?還是……但他沒多久就苦笑了。

他想起來了,就在三年前,他也曾經做過這樣的事,把劉鋹給他的信轉交給了趙匡胤的。唉,報應……虔誠的佛教徒李煜開始想著怎樣去消災祈富。但是要強調,就在這個時段,李煜是不緊張的,事態的確挺嚴重,戰報像雪片一樣飛來,一個個的要塞被宋軍攻破,巨大的國土像一堵四面漏風的墻,哪裏都有敵人在往裏鉆,但並不絕望。

請看,從當年的10月18日起,湖口要塞由於一時疏忽被宋軍溜了過去,之後20日,這支宋軍水師突然靠岸攻占了南唐的峽口寨(今安徽貴池西),殺守軍八百人;之後又迅速進兵銅陵,再進兵蕪湖,進一步攻克當塗,一路獲戰船百余艘,俘守軍八百人,已經逼近了南唐在長江上的第一要塞采石磯。

這時候南唐已經知道了這支艦隊是由此次宋軍的主帥曹彬親自率領的,那麽很顯然,它就是主攻的方向。但是看它的行動,第一它像偷渡一樣闖過了湖口,然後一路小勝,斃俘不過才千余人,它的戰鬥力和胃口都可想而知了。而且看它的裝備和人數也不足為懼,帶那麽多的民船、竹排還有繩索怎麽打仗?並且它已經自己鉆進死胡同裏了,前面是采石磯,後面是湖口,兩端都是軍制完整的要塞,它已經進退維谷,前後無路!

只要南唐能快速調集水師,就一定能把它一網打盡。

所以這時的李煜一點都沒慌,他所著急的,就是怕自己的水師動作慢,把曹彬這條大魚放跑了。因為有情報顯示,另一股宋軍已經從陸路由宋朝國內快速趕向了長江邊上的和州。而和州……與采石磯可相距不遠。多明顯,這是趙匡胤派來接應曹彬逃跑的!

所以一定要抓住機會,把趙匡胤的元帥抓住,這是南唐有史以來從來沒有過的輝煌勝利!

李煜為之激動了,但是他絕對想不到,戰爭這個魔鬼此刻就站在他的身邊,就等著他露出那片充滿了希望的笑容,然後才突然砸碎它,好盡情欣賞這位天才詩人的驚恐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