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百年之錯

先是五月份,就在宋朝的第二宰相沈倫剛被罷免之後,遼國突然犯邊。這一次的規格和上次的瓦橋關一樣,是遼國皇帝耶律賢自將中軍,遼國所有的名將大臣幾乎全部到齊。

但是他們這次選的地點不太好,是滿城(今河北保定西北),也就是上次崔彥進等人手捧陣圖的地方。這一次滿城的將士們還是沒按常理出牌,他們面對遼國的皇帝,根本就沒想著守城,而是沖出去在城下與契丹人狠狠地拼了一場,硬生生地把遼國皇帝擊退,並且箭如雨發,把遼國太尉耶律希達當場射死。之後更發揮老傳統,在半路設下了伏兵,把遼國的統軍使耶律善布給圍住,可惜遼國人太多了,馬上就有人來救。

結果包圍圈被擊破,到嘴的鴨子又飛了。不過沒辦法,來的人是宋軍的老熟人,遼國的南院大王兼樞密使耶律斜軫。

就這樣,遼國人很沒面子,他們在當月就灰溜溜地回國了。

再過兩個月,雁門關傳來捷報,潘美與楊業在關下擊破來犯的遼軍,陣斬敵軍三千余人,並追擊入遼境,擊破其堡壘三十六座,俘獲其老幼萬余人,牛馬五萬匹。

北疆接連大勝,宋朝全境都松了一口氣。這把自去年以來瓦橋關之敗帶來的陰影大大消除了。但是真正讓宋朝人,讓趙光義興奮的事,卻與這兩戰無關。

回到五月份,就在滿城之戰剛剛勝利的時候,宋朝的國都開封城裏突然來了一群陌生的異族人。這些人裝束奇異,風塵仆仆,雖然神色沉郁,但是難掩其高貴強悍的本質。

因為他們本來就是王族,是雖然沒有帝號,但統治廣漠草原已過百年的領主。

這些異族王者在大宋君臣心目中一直是傳說般的人物,他們自從唐末以來,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中原王朝的國都裏,但是現在他們萬裏迢迢,從宋朝的西北邊疆入境,俯首低眉,給趙光義帶來了他做夢都想不到的好東西。

這些是黨項人,他們把自己世代居住兩百余年的祖居之地,夏、綏、宥、銀、靜等五州獻給了大宋。這片土地,就是“黃河百害,唯富一套”的河套平原,好不好?真好!但能不能要?得小心。

黨項人的歷史,同樣源遠流長,一說出自羌族;一說出自鮮卑。以羌族為源,他們的先祖在南北朝末期被載入歷史,原居住在黃河河曲一帶。到隋末唐初,他們西面的吐蕃人開始興起,成了他們世代的仇敵,他們被迫遷徙。先到了甘肅的慶陽,之後再分出一部分遷到了陜北的米脂、橫山一帶定居。

陜北一部的黨項人部族,有細封氏、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野利氏、米擒氏和拓跋氏。拓跋,為其中最強者。

另一說以鮮卑族為源,主要說的就是拓跋部的族出源頭。

拓跋鮮卑的原居住地是東北額爾古納河東南大興安嶺北段的大鮮卑山一帶(幾乎與契丹同源)。在公元一世紀左右,他們乘匈奴分裂成南北兩部,勢力衰微之際,南下至現在的內蒙古呼倫貝爾湖一帶;到了二世紀的初期,又遷徙到河套、陰山一帶;公元三世紀中葉,拓跋鮮卑中的一支,遷到了河西地區,建立了南涼政權;四一四年,西秦滅南涼,拓跋鮮卑歸服於吐谷渾。

隋時,吐谷渾被隋重創,被逐出以青海湖為中心的原住地,拓跋鮮卑乘機發難,聯合其他黨項諸部,並吸納了羌族的幾個部落,形成了一個獨立的黨項部落聯盟。

唐末,黃巢起義,唐僖宗向普天下所有種族求援,當時的黨項首領拓跋思恭率部參戰,戰功卓著,升任夏州節度使,封夏國公,並賜李姓,其軍隊被命名為“定難軍”,從此第一次在漢地正朔朝代中擁有了名銜封地。

進入五代,天下分崩離析,中原動蕩,可是河套之地牢牢地掌握在黨項人的手裏,還把陜西北部的鹽州、延州兩地並入,變得更加龐大。

到了北宋初年,這一片土地已經在黨項族人手裏經營了近兩百余年,牧場廣袤,牧養無數牛羊,出產名種戰馬,與漢地交界,胡漢兩種生活方式並存。其中黨項的農耕極為發達,與宋交界的七裏平等地,放眼望去,皆是黨項人的儲糧之倉。尤為可貴的是,其南部更出產當時可以作為貨幣流通的上等青鹽,且產量巨大,一年能出產近一萬五千斛……這是一片多麽富饒神奇的土地啊,歷數中原諸州,能不能再找出另一塊物產如此齊全,地域如此廣大的土地呢?

能嗎?!

如果你是趙光義,這樣一份曠世厚禮從天而降,你要不要呢?

要?還是不要?

在當年的大宋朝堂之上,能瞬間把這問題返回到最初的取舍點上的,不是一位超敏銳的政治高手,就是一個品牌純正、無可救藥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