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恒河沙數瀝明珠(第2/5頁)

就像佛家所說——要想沒有老、病、死,除非根本就不生。一語中的,想要歸隱,你得先入世,既然已經入世,繁華羅綺纏繞,怎能說撒手就撒手?所以林逋最高,他根本就沒有入過世。

他是一位真正的隱士。

提到隱士,先說年代。林浦生於公元967年,死於1028年,嚴格劃分,他應該算是宋真宗朝代裏的人。那麽就有一個例子來對比——真宗朝紫氣東來、金光閃爍、聲震寰宇,看一眼就晃瞎,聽一聲就震聾的無恥大隱士種放。

此人應該說很有影響力,但我基本沒提,因為我懶,實在沒那麽多的精力去寫一個無聊、無用之人。此人姓種名放,字明逸,河南洛陽人。父親是個小吏。從小學文,父親要他科考,他不去,說學業沒成不去現醜。長大之後,幾個哥哥都棄文從武(有種說法,後來宋軍西北戰場的種姓名將,就是他們的後代),他則幹脆帶著老娘進終南山豹林谷的東明峰隱居。

隱得很有成績,公元992年,陜西路轉運使(省長)宋惟幹向宋太宗推薦這位隱者,趙光義一聽很有興趣,立即下詔征種放進京。但老種沒理這個茬,原因據說有兩個。

第一,他媽說了,你想隱居就好好隱,結果連皇帝都找你了,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我的乖兒子,我要離開你,獨自進深山徹底隱居;第二,說老種是想應征的,連官方給的路費都收了。但他剛想起程,就遇上了從秦州剛被貶官回家的好友張賀。張官人一語驚醒傻麅子,對他說:“死蠢,你現在去應召,大不了給你個縣主簿或者縣尉之類的芝麻官,還要臉不要?你馬上裝病,就是不去,這樣將來的希望就會大大地了,這才是有面子有成績的隱者。”

哪個才最真,根本沒考據,但可以看後面的事實。

到了真宗朝,果然名聲在外,加上種放的臉皮已經超級加厚。剛剛鹹平元年,趙恒剛登基,他老媽就死了,在古代雙親亡故,是所有做官人的噩夢,無論是誰都得棄官守喪,可種放就不同,他直接托人給朝裏的翰林學士宋湜等(居然隱居到了和開封城的翰林成了朋友!)帶信,說俺老娘死了沒錢埋,你們馬上幫我想轍啊!

結果宋湜不敢怠慢,立即聯合兩位文壇名人錢若水、王禹僻一起向趙恒上奏。說種放是先帝所看重的隱士,現在有了困難,我們出錢不合適的,不如您來掏,就可以顯示朝廷是多麽的仁德且有愛心啊……於是趙恒掏錢,然後召見,第一次賜官就是左司諫、直昭文館,已經是宋朝的中級朝官。

這是什麽概念,可以參照後來蘇軾他老爸,三蘇之首被征召時,也不過就是個縣簿而已。是老蘇的才華不夠高?不,純粹是招數不夠好!

再以後,種放的官職火箭一樣爬升,成為右諫議大夫,吃飯時以翰林學士西向、王欽若東向,知制誥西向下首、真宗皇帝南面正坐,他以客禮北向相陪,走路時可以和皇帝手拉手,家裏的田產成千畝,收租時無償動用官府驛站的工具……種種混賬事數不勝數,這裏就不再多說了,只是請留意,這就是當時世間第一隱士的風範。

那麽回頭看我們的林和靖。

和靖生在江南,隱居在杭州西湖的孤山上。西湖自古遊人如織,杭州更是東南形勝的大都會,所謂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林逋一點都沒有刻意地強求自己隱居的表面形式,一定要躲進深山。

他隱居極早,剛剛進入青年,就躲進了孤山。當時無數人為之婉惜,因為他少年成名,江淮之間文名卓著,本是一顆迅速升起,可在考場之上大出風頭的未來學士。但是說隱就隱了,他“結廬西湖之孤山,二十年足不及城市”。

但這樣徹底,卻沒有半點的孤傲清高假作派,如果有人來看他,無論對方是薛映、李及這樣的無名文人,還是範仲淹、歐陽修、梅堯臣這樣的大才子,他都一視同仁,來者不拒。本來嘛,隱居是我個人的生活方式,何必弄得神神怪怪,不近人情?

說到他的生活,世人傳頌他“梅妻鶴子”,真是瀟灑出塵得沒法形容。尤其是那個年代,或者是整個人類早就有了一個共識——拋棄了人世間夫妻人倫歡樂的人才是難得的,於是就變成了聖人。就比如仁宗的老師之一崔遵度,此人以儒雅風采著稱於世,理由之一居然是他酷愛彈琴,往往通宵不倦,以至於他老婆想見他一面都很難……那麽是不是林逋這樣終生不娶,蕩漾在梅林之中,與仙鶴為友的人就更加的了不起了呢?

純粹是放屁,林逋自食其力,在孤山種了300多株梅花,自己辛勤勞作,以出售梅花、梅子為生,那是怎樣清貧辛勞的生活!就是在這樣的生存條件下,他寫出了“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夜黃昏。”的千古佳句,又是怎樣的樂於清貧,甘於自守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