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0萬軍中取主將人頭(第2/3頁)

這首詞的意義比上一首更加重大,是東坡一生奠定詞性的作品。如果他一直沉浸於追悼亡妻的痛苦裏,那麽就算再真摯深邃,再“有聲當徹天,有淚當徹泉”,也只是在婉約傷感的舊體詞老路上走得更遠而已。

而“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風塵。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袒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份,西北望,射天狼”一出,蘇軾開創了自己的時代。

宋詞豪放一宗,自蘇軾始。從此,詞這種起源於小調彈詞的市井級出身的藝術,上升到了與唐詩並存的地位。

天才一旦爆發,就再也無法遏制。第二年,宋熙寧九年的中秋佳節,中國歷史上最經典最成功的一首《水調歌頭》出世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昔是何年……”蘇軾正式成為一代詞宗大家,地位無法撼動。

以上是中華民族的幸事,她有這樣一位超級天才的兒子,他的才情、激情、哀傷、苦郁,每一種心境轉變感悟,都成為中國人永恒的心靈映射,甚至會影響民族的性格。比如他為什麽會變成了“坡仙”。

但是才情歸才情,蘇軾的正當職業還是國家的公務員,有了這個身份,一般來說衣食無憂,社會地位很高。可是相應地就要有些約束。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亂講話。語言文字是思想的具化,代表了一個人的政治觀點,搞不好就會犯錯誤的。

蘇軾不在乎這些,他有句名言,是對弟弟蘇轍說的。說他有話不說出來,就像是吃飯時看見碗裏有蒼蠅,必須得吐出來。

那就可勁地吐。

他一邊兒“十年生死兩茫茫”,一邊兒“左牽黃,右擎蒼”,還不忘“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一邊兒也隨手寫了些小詩。比如他看見田裏莊稼長得不好,嗯,這是青苗法害的,可以寫詩詠嘆一下;看到轄區裏百姓飯桌上的菜太淡,嗯,這是市易法太過分,必須寫詩譴責一下。

總而言之,他一以貫之地反對新法,並且不遺余力地堅持著。

其實這也沒什麽,宋朝言論自由,他身為大臣說什麽都可以,何況絕大多數時候皇帝還鼓勵大臣議論朝政。但是千不該萬不該,他交錯了一個朋友,寫錯了一首長篇敘事詩。

這首詩記敘了一個催人淚下的故事,堪稱宋朝版的《媽媽再愛我一次》。

話說當時有位官員名叫朱壽昌,職位和蘇軾這時差不多,穩定在知州一級上。這種級別的官在宋朝多如牛毛,根本沒法引人注意。可是,他在歷史上卻極其有名,著名的“二十四孝”故事裏就有他一份,之後的明清兩朝還把他立為典型,由政府號召歌頌。

這都由於他命苦的媽媽。

他是庶出的,生母是妾。在萬惡的舊社會裏,這是個注定苦到底,就算兒子考上狀元都沒法翻身的角色。因為一切的權力和榮耀都在正妻那兒。妾唯一的幸福機會只有一條,即老爺的寵愛。

很不幸,朱壽昌的爸爸很快就厭倦了這個女人,在朱壽昌很小的時候就把她休了。基本上說,朱壽昌從記事時起就沒見過媽媽,他想她,下定決心有生之年一定要找回媽媽!

這個念頭一直伴隨著朱壽昌的人生,他少年時在找,青年時接了父親的班當上官在找,過中年了一直沒有找到。他一狠心告訴妻子兒女,我不當官了,當官沒法隨意走動,我要辭官走遍天下,不找回媽媽,我也不回來了(不見母,吾不返也)。

精誠所至,在朱壽昌年過50的時候,他終於在陜西找到了他的媽媽。他的媽媽已經70多歲了,50多年的顛沛流離,讓她衰老不堪,更有了幾個另嫁的子女。朱壽昌把她接回家去,連同那些子女,他都當作親兄弟姐妹來對待。從此,他幸福了。

這件事被廣為傳唱,就算在今天也一樣很感人。蘇軾也被感動了,他寫了一首長詩倍加稱頌,可以想象以他的才華,這首詩的質量、傳播都會非常驚人。

蘇軾的麻煩就是這樣開始的,這首詩的傳播越廣,就會越讓一個人狼狽不堪。

李定。

前面說過,李定作為新法集團的一員,被反對派找出來的汙點就是不為生母服喪。當然他有自己的理由,第一他生母被休出家門,根據孔夫子遺訓,不為出母服喪;第二,他生母到底是誰,由於她本人已死,李定的父親也死了,根本沒法確定。所以沒法服喪。

這些都說得過去,可是與朱壽昌一比,他的品位就太低下了。兩相比較,同樣是被休出門的生母,差距為什麽這麽大呢?這就體現在各自不同的兒子身上。

你李定為什麽就不能像朱壽昌那樣盡孝?不說尋訪奉養,連服喪都不做,簡直沒有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