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物資基礎(第3/4頁)

大家上眼看哈,看一眼少一眼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司馬光。十五年前被王荊公、呂惠卿等前輩趕到洛陽碼字的老古董,不知還能活多久,又跳出來咬人了。

針對這種現象,老謀深算的司馬光沒生氣,他的表情變得更加神聖,提出了一個大公無私的建議。太後,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請下令大開言路,讓天下人暢所欲言吧。

高太後心領神會,好,這樣才公平。

這條命令一下,全國各地的奏章雪片一樣飛向了開封城,司馬光得逞了,全是贊同他結束新法的。為什麽會這樣?原因很簡單。熙豐新法只是十五年間的事,之前傳統的士大夫階層積累了多少時代的底蘊,基本上能在朝廷裏當官、說法、寫奏章的人,都在他們的範圍之內。

借助這種輿論,司馬光趁勢把變法前被趕出京城的同黨都召回了開封,把他們一個個安插進了重要部門。劉摯、趙彥若、傅堯俞、範純仁、範祖禹、唐淑問成為台諫,把持言官口舌;呂大防、王存、孫覺、胡宗愈、王巖叟、蘇軾、蘇轍進入六部,隨時候補中樞;文彥博、呂公著、馮京、孫固、韓維等元老為國家咨詢政務,像元老院一樣地位超然。

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司馬光就準備就緒,要對新法開刀了。

上面的舉動新法集團都看在了眼裏,他們終於意識到,危險到了。這人能成為新法教主王安石的終生大敵,是相當地不好對付的。

緊張之余,他們想到了一個萬全之策。既然在權力上沒法對抗,那麽就從禮教上尋求力量。正好反對派們時刻都標榜自己是君子,那麽孔夫子的戒律是不是要遵守呢?

——“父死,子三年不改其道,可謂孝也。”

這是最起碼的對亡父的尊重。現在登基的是哲宗小同學,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立即就改變神宗的政治綱領吧。而三年,這對政治來說是相當漫長的時光,足以讓很多變數發生。

這個說法正中要害,剛剛還張牙舞爪的反對派們都沉默了,天大地大孔夫子最大,他說的每句話都是最高指示,誰敢反對?而“孝”字是儒家學說的核心要素,敢在這上面含糊,那就真的國將不國了。

但在司馬光的身上無效,他的臉都綠了,三年,他都等了五個三年了,現在他連三個月都不能再等了!那麽怎麽辦?眼珠一轉,計上心頭,作為一個名義上的純儒,一個道德上圓滿無缺的完人,他雖然不能修改這句話,可並不妨礙他弄虛作假。

他提出了個口號,我們廢除新法,並不是“以子改父”,而是“以母改子”,是以神宗親愛的媽媽高太後的名義進行的。

並且特別注明了,雖然是改動了神宗的法規,但並不是說神宗有什麽錯,錯都在王安石、呂惠卿,神宗是被他們蒙蔽欺騙的。

……這是不是在隱晦地說,神宗很笨、很好騙呢?

拋開這個不講,“以母改子”本身就是個大笑話。查遍儒家經典,只有“女子在家從父,無父從兄。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司馬光是從哪兒翻出來個“以母改子”的呢?

況且登基的是小皇帝哲宗,高太後只是垂簾聽政,一個攝政者而已,她憑什麽去幹擾國政,篡改兒子的法令?僅僅以她是母親的角色?

無論哪一條,都說不通。可司馬光覺得理由足夠了,高太後更覺得充分得過了頭。在她心裏,這件事只要經過了探討,都是對她尊嚴的挑戰。難道她想幹什麽,還要誰來批準嗎?!

司馬光如願以償,真的在神宗死亡三個月之後,就對新法動手了。

頭一刀砍向了“保甲法”。要看一下他廢除法令的原文,才能知道什麽叫喪心病狂、胡言亂語。

摘抄主要原句——“自唐開元以來,民兵法壞,戎守戰攻,盡募長征兵士,民間何嘗習兵。國家承平,百有余年,戴白之老,不識兵革。一旦畎畝之人,皆戎服執兵,奔驅滿野,耆舊嘆息,以為不祥。”

這是中心思想,第一,他說中國人有一百多年不練兵了,所以也就沒必要再練。為什麽呢?這不單是愚蠢的慣性思維可以解釋的,要結合奏章後面的結束話,才能知道他把本族人看成了什麽廢物。

這時重點看第二點,從“國家承平,到以為不祥”這一段,這是他之所以要廢除保甲法的理論依據。因為到處都是練武的人,讓鄉村的老頭兒們很不安,覺得不吉祥,所以要廢除。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會氣得四處亂竄,就算他不是什麽史學大宗師,僅僅以他四十年以上的官齡,都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蠢話。

國家大臣思考重大國策,居然要以農村的平民老頭兒的喜樂為依據,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人類社會什麽時候進步到這種地步了,北宋真的是人間的天堂?重大國策會讓基層的老百姓舉手表決?相信當時每個人都心裏有數,可司馬光硬是要這樣說,還有些人,比如高太後居然能聽進去,並且照此實施……知道什麽叫無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