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毀滅北宋的種子(第2/4頁)

可惜好夢不長,很快他就知道了這個位子有多燙手。

一個案子發下來了,王安禮、舒亶互相指責對方貪汙。手捧卷宗,剛開始時吳處厚沒覺得心煩,首先這兩人都是官員,王安禮是前首相、新黨黨魁王安石的弟弟。嗯,來頭不小,可惜該弟弟和王安石不一樣,投靠的是舊黨。

吳處厚向四周望了望,元豐八年,還是新黨的天下,那麽簡單了,舒亶是堅定的新黨,不保他保誰?方向準確,正要操作,忽然傳來了一張神聖的紙條。首相王珪指示,王安禮是他的好朋友,要關照他。

吳處厚心領神會,王珪是首相加恩相,他的話是最高指示,必須照辦。可是緊急關頭又被擋住,又有指示到了,蔡次相說,舒亶是他的好朋友,你一定要關照。

關照誰?

拋開感情談利益,新黨的勢力裏不能當攔路石,分量明顯不夠,隨時能掉溝裏;可是恩相的話能違背嗎?畢竟王相公才是他的靠山。想來想去,他只有拒絕蔡確。

他相信這是正確的決定,一來報效了真領導;二來報復了小怨恨,從哪方面來說,都讓他愉快加妥帖。事實證明他做對了,不久之後王珪投桃報李,對他的忠誠給出了回報,推薦他進入館閣。這意味著不久的將來,他至少會是兩制官,與百官之首的宰執只有一步之遙。

美夢成真,美夢終於要成真了!但是,他的生命裏充滿了但是,王珪的推薦居然沒生效。他想不通,平時一位翰林當推薦者都足夠了,他有首相的推薦怎麽還會失敗?很快消息傳來,他一下子就僵硬了……原來是蔡次相不同意,投了堅定的一張反對票。

蔡確……蔡確!你不知道打碎一個人的美夢是多麽殘忍的一件事嗎?不明白那會讓碎夢者產生多麽巨大的怨恨嗎?不清楚那會給你帶來怎樣慘烈的報復嗎?!

蔡確根本無動於衷,你是誰啊?摁死一只小螞蟻需要負責任嗎?需要嗎?你就是我生命裏偶然出現可有可無的一粒塵埃,全部使命只是為了我的大廈堆積出哪怕一微米的厚度。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到,還敢作對的話,不堅決摁死,怎能震懾其他塵埃,免得它們見樣學壞?

蔡確心安理得地生活著,半點都沒理會吳處厚的怨念,直到小半年之後,帝國換了主人,神宗死了,哲宗即位;權力機關跟著重組,王珪死了,首相換成了蔡確。

蔡確的記憶力非常好,在百忙中回憶起了生命裏的每一件事。他真正做到了對敵人“一個都不原諒,一個都不放過”,連吳處厚這樣的小人物都積極打擊。吳大院長被下放了,到漢陽去當知州。截止到這裏,蔡確已經兇殘地終結了一個官員的政治生涯。雖然官員的職位是不確定的,還有再升的可能,但是作為沒有背景、死了靠山的吳處厚來說,已經可以判定終身了。

所以蔡確沒有任何擔心,那就是一粒塵埃、一只螞蟻而已。可是一年半之後,他自己也被貶出京城,到安州當知州。

漢陽,今湖北武漢市西南;安州,今湖北安陸。人生機遇,殊為難料,從前兩人一個在天下,一個在地下,誰能料到居然有一天會變成平級的鄰居。

可就算這樣,蔡確仍然把吳處厚看成是空氣,平級只是表面現象,下放的中央領導和地方上的中層幹部有本質上的區別,資歷決定一切!老實說,這次蔡確是正確的,不管別的時代,至少在宋朝有宰執經歷的官員,哪怕到了地方上也有超然的身份。比如說富弼、韓琦、範仲淹、王安石,這些人都從宰相位置上掉下去過,但到哪裏都是爺。

於是蔡確繼續了對吳處厚的鄙視加折磨,哪怕是公務,都敢拒不執行。某次他境內的靜江廂軍要移防到漢陽去,他像忘了一樣就是不下命令。

吳處厚怒了,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蔡確,當年在開封城裏我惹不起你,現在大家是平級了還混成了鄰居,你真以為還像從前嗎?你給我件紅外套,我就得宣布自己是地瓜?

鑒於蔡確對自己的重視程度,光是折磨吳處厚還遠遠達不到讓他消愁解悶、抵消貶職痛苦的程度,苦悶中他決定出去轉轉。當地沒什麽名山大川,只有一座小山還有些特色。它叫車蓋亭山。

車蓋亭,這三個字從蔡確登山走了一回之後,在中國的歷史裏變得非常有名。多有名呢,決定北宋的命運。

話說北宋四蔡無一凡庸,詩詞歌賦樣樣全能。當蔡確帶著滿腔的負面情緒爬了一天的山回到家後,他作了10首詩。因為他的地位,這些詩像長了翅膀一樣,在當地迅速流傳了開來。

吳處厚第一時間看到了,他捧著這10首詩看了很久很久,終於提筆給中央寫了一封信。信裏附帶了他對這10首詩的注解。